第1553章

    金陵初冬的雨很涼。

    在這樣的冷雨時節,自然是窩在房間裏煮上一壺酒,更令人快樂愉悅。而若是能夠坐在那溫暖的畫舫裏,有着許多的女子陪着一起喝酒,那自然會更讓人愉悅。

    秦淮河裏一如往昔的飄着許多的畫舫,畫舫裏一如往昔的是金陵城的達官貴人們,在這樣的雨夜裏,邀三五好友,圍爐而坐,賞舞聽曲打茶圍,當然是一大樂事。

    這樣的歡愉是別的畫舫的,紅袖招卻冷冷清清,什麼都沒有。

    金陵秦淮河上的紅袖招,在重建之後再沒有接過客人。

    胡琴胡大家不再釀酒,添香酒就此成爲了絕唱。

    而今的紅袖招僅僅剩下了一個名字,就連紅袖招上唯一的歌姬柳煙兒,也不知道何時被胡大家給打發走了。

    她似乎累了,倦了。

    她沒有心思再去譜曲,她就像步入了遲暮的老人,整天就坐在這畫舫二樓的船頭,獨自一人要麼煮上一壺茶,要麼煮上一壺酒——酒是西山天醇,然後一個人就着一碟花生米,一邊喝一邊喫一邊看着那夫子廟。

    似乎那被炸開了一個洞,至今未曾填上、甚至再無人守着的夫子廟裏,有着她眷戀的過往。

    這一夜金陵有雨。

    紅袖招的燈籠依然亮着,孤零零就像等待着回來的某個人。

    胡琴坐在二樓寬敞的大廳中,她的面前擺着一張琴。

    她怔怔的看着這張琴,看了許久,卻沒有落下手指,琴聲自然沒有響起,她卻起身離去。

    她坐在了另一頭的窗前,將桌上的酒爐子給點上,然後放了一壺酒,便轉頭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浩渺的秦淮河,河上依然漂泊着許多的畫舫,那些畫舫裏依然有絲竹之聲傳來。

    淡淡的,輕輕的,偶爾被這夜風給吹斷,然後又連在了一起......她們彈的,唱的,都是傅小官寫下的那些詞。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到了傅小官,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就在這時,她擡頭往門簾望了去。

    那門簾開了,一個穿着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他未穿蓑衣,未戴斗笠,所以他披着一身的初冬的雨。

    胡琴的視線陡然一凝,她那張許久都未曾有過多少情緒的臉,在看見這男子的那一刻,卻豁然動容!

    她站了起來,並沒有走過去,就在她的視線中,那男子翩然而至。

    “一別就近二十年,你可還好?”

    “是十八年四個月又十二天!”

    那男子一怔,啞然一笑,“你的記憶還是那麼好。”

    “計雲歸,當年你既然決然而去,今日爲何偏偏又要回來?”

    他是計雲歸!

    他從沃豐道寧桑城匆匆而來。

    “......路過秦淮,正好看見了紅袖招的燈籠,於是,就上來看看你。”

    胡琴一怔,“就是看看?”

    “......”

    “既然來了,就請坐吧,正好請你喝一杯,小官釀造的西山天醇。”

    計雲歸坐在了胡琴的對面,胡琴斟滿了兩杯酒,卻沒有擡頭,她遞了一杯過去,什麼都沒有再說。

    因爲他就是上來看看。

    歲月匆匆,人老珠黃,看看......當年憑着那驚豔的容顏也未曾讓他留下,現在人都老了,他看過之後大致也失望了吧。

    計雲歸的視線卻一直落在胡琴的臉上,他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端着酒杯一飲而盡。

    “酒,是醇的香,人,是老來俏......你在我心中的模樣兒,就從未曾變過,無論是十八年前,還是現在。”

    “你的這張嘴,騙死過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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