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空教室內,頂上的預製板裂縫蜿蜒,淅淅瀝瀝的小雨斜斜打進窗戶,爲乾燥的牆灰添上一絲潮氣。
“真是感謝你們。”
在這棟被稱爲D級危樓也不爲過的建築裏,講臺上的波魯薩利諾從窗外收回視線,環視底下的學生。
“不論出於何種理由,你們願意再次來到這裏,我都要對你們的信任表示感謝。”
沒有竊竊私語,更不會交頭接耳。
一絲不苟,正襟危坐,從講臺上向下望去,有些稀稀落落的學生們,散發出完全不同於平日上課的緊張感。
“並且更要對你們的勇氣表示讚賞。”
……
扣、扣、扣……
混雜在雨滴聲中,停在路邊的全黑昂貴跑車,車窗玻璃被人不疾不徐的敲響。
“……”
片刻的安靜過後,在近乎靜默的電機聲中,貼着黑色反光紙的車窗徐徐下落。
“初次見面——”
一手搭在車頂,一手插兜,高大的男人彎下腰來,對着駕駛座上那姿色驚人的麗人輕佻地搭話。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話音未絕,充滿銳氣的視線就從車內射了出來,而且似乎在幾秒鐘內,車內的人已經建立起了合理解釋的方程式。
等她說話的時候,聲音裏已經充滿了確信。
“犯人反過來在案發現場守株待兔,哼哼,真是大膽,看戲看到現在,終於決定要走到臺前嘍?”
“無慾無求是一件好事嗎?”
不答反問,波魯薩利諾就那樣看着她,連姿勢也不變的繼續說道。
“或許對高僧來說是,但是對我,對你們來說,都絕不是一件好事吧。”
……
“呼——吸——呼——”
伴隨着想要平靜下來的大口呼吸,一道顫顫巍巍的、聽起來快哭出來的聲音響起。
“真、真的對不起……波魯薩利諾老師……我和父母……說過了……你的事情……”
“噢喲,不用那麼正式,現在不是上課時間,你坐着回答就好了。”
笑眯眯地聲音迴應她。
“把煩惱和家人傾訴,這種事是理所當然的,老師我不介意哦,不只是你,大家都說過了吧?”
“說過了啊,當然說過了,我跟很多人說,可是……”
並不算低的聲調大大咧咧的響起,緊接着,又迅速地轉變成了情緒低落的喃喃聲。
“誰會信啊……”
隨着話音落地,一種低沉的情緒在教室中瀰漫開來。
“大家都是被郵件召集過來的,也都因爲昨天的事情很不安。”
有人露出溫和的、能夠穩定人們情緒的笑容,以不高不低、恰到好處的聲音開口。
“波魯薩利諾老師,能不能先把你召集大家的理由說一說呢?”
“好吧,”講臺上的人笑了起來。
桌椅一排排一列列整齊擺放,二年F班的教室內,十幾二十個學生全部都坐在後排。
“既然是這樣,爲了不耽擱大家寶貴的假期時間,接下來的事情我就長話短說好了。”
不只是二年F班,也不只是二年級,波魯薩利諾拜託平冢靜給所有學生羣發了郵件。
“因爲娜美還有諾琪高,這兩個人在學校內打架鬥毆。”
當波魯薩利諾輕描淡寫的提到這兩個名字時,這間教室內,本就略顯緊繃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凝滯。
“整座總武高都會被推倒重建,所以說,接下來的一兩年內,所有的學生都會被附近的學校接收借讀。”
有人緊緊注視着他,也有人一直把目光聚焦在黑板,只用眼角餘光把他收入視線,還有一些人的眼神躲躲閃閃、遊移不定……
“老師我也沒有幾天的空閒日子好過,很快就要去到別處赴任了。”
谷</span>激動、冷靜、慌張、猶疑、畏縮……
“畢竟是喫公家飯啊,又是所謂的【聖職者】,教師也很辛苦呢……”
或許是因爲現實中難以面對的困擾。
也或許是爲了尋求一個解脫的答案。
總之,既處於自身的立場,又出於各自的理由,在事隔一天後,形形色色的人選擇回到了這裏。
“你們願意跟着我來嗎?”
……
“事先聲明——”
藥師寺涼子把手肘承載車窗邊沿,秀手支着額頭,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着大言不慚的話。
“征服世界是我未來日程裏的既定事項,如果你在打這方面的小算盤,還是趁早打消念頭爲好。”
“哦喲喲,不要隨隨便便就把這麼可怕的事情說出口啊,我可不想把自己的人情浪費在瑣事上。”
波魯薩利諾撅起嘴,手指在車頂上噠噠敲擊兩下。
“嗯,我想了想,第一件事,六張東京迪士尼樂園的贈票怎麼樣。”
“你讓我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纔是對全人類公共事業的浪費。”
開口的同時,藥師寺涼子已經把手放在操縱桿上。
“不不不,不要妄自菲薄。”
波魯薩利諾隨意的補救道。
“往後有你的引薦,我的說服工作想必會輕鬆很多。”
“我是那個意思嘛。”
藥師寺涼子不屑的啐了一聲,突然意興闌珊起來。
“哼,算了,世界本身就是一個遊樂園,只不過門票很貴,又很少有特別好玩的景點罷了。”
“不過……”她的眼中暗伏着清冽的急流。
“今天早上發生的事,跟你有沒有關係?”
“……”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片刻過後,讓人不由屏住呼吸的,難耐的沉默被打破。
“該說是有,還是沒有呢……”
像是要挑撥心絃似的、遲疑不定的聲音慢吞吞地響過,波魯薩利諾的語調仍是一如既往的輕鬆。
“說真的,有時知道的太多,真不是一件好事呢。”
……
“每個月給予的金額,換算下來的話差不多十萬貝利,如果是你們的話,更多的數目也不是不可能拿到。”
波魯薩利諾循循善誘。
“嗯嗯……這所學校……”
拉麪店的吧檯邊,娜美抱着手臂認真地點了點頭,她對於上學的態度突然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聽起來還不錯,如果真的有錢拿的話,去試試看也沒所謂,但是——”
用目光安撫住自己的小夥伴,娜美重新看向波魯薩利諾,嚴正聲明道。
“如果實在太無聊的話——”
“那樣的話,我會加錢。”
波魯薩利諾用一句話堵死了娜美所有的說辭。
“喂,這可是難得的假期啊,就不要談這些了。”
抽出一張餐巾紙遞給伊拉,平冢靜轉回身來,興沖沖地問道。
“接下來去幹什麼?”
“嗯,讓我想一想……”
波魯薩利諾露出沉吟的神色,片刻後,突然啪地一拍手,以一副想到了什麼的表情提議道。
“要不要去遊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