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留的程序忠實地執行了最後的命令,它引爆了橘良體內的封印。

    ……

    “哥?!”西奧多艾凡眼睜睜地看着白蘭地的皮膚一寸寸地皸裂破開,鮮紅的血液爭先恐後地從傷口裏源源不斷地涌出。

    他手足無措地試圖捂住白蘭地的傷口按壓止血,卻絕望的發現白蘭地的每一寸皮膚似乎都在裂開。

    “咳咳。”白蘭地只覺得嗓子裏像是被人塞進了石頭一樣疼痛腫脹的難以忍受,劇烈的疼痛感傳遍他的全身,抑制不住地咳嗽牽動着他的全身的傷口復而崩裂,肌膚破碎。

    “咳,沒用的,咳咳。”

    西奧多艾凡再也沒辦法保持冷靜了他紅着眼睛就要去按牀頭鈴,叫醫生過來卻被白蘭地死死捏住了手腕。

    “哥?你會死的哥!”西奧多艾凡不明白白蘭地爲什麼阻止他,然而他根本不敢強制掙開自己哥哥,白蘭地的樣子現在看起來實在是太過慘烈了一點。

    西奧多艾凡深怕自己一用力掙動,白蘭地就會整個人散架裂開。

    然而就在西奧多艾凡試圖說服白蘭地放開他,讓他去按鈴把醫生叫過來查看的時候,他卻突得眼前一黑,整個人軟倒在了地上。

    白蘭地的喉嚨裏還在不住地往外涌着血,他口腔裏腥甜倒流的血液嗆得他咳個不停。

    “咳…艾凡?”

    被弟弟突然失去意識嚇了一跳的他緊接着就感覺到自己的世界也像是被關掉了燈一樣驟然暗淡了下來,變黑。

    “良崽?”

    等到白蘭地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則是發現自己正坐在什麼東西上高速移動當中,他懵懵懂懂的盯着自己毛茸茸的四肢和身體看了一會,才轉頭對上了一張無比熟悉的側臉。

    由於這張臉放大了好幾倍,猩紅的眼睛乍一看也有點恐怖,白蘭地看了好幾秒才認出來這是屬於誰的側臉。

    “嗯,我在。”

    是良崽啊,他現在正坐在良崽的肩膀上。

    白蘭地剛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現在是什麼情況的時候,懷裏就被塞進了一個極小的橡膠小黃鴨。

    “這是……”

    “這是你弟弟。”

    橘良用的是你,白蘭地沒有注意到這點,他還不熟悉沒有五指的自己,差一點在橘良把小黃鴨塞給他的時候給弄掉了,嚇得白蘭地趕緊熊抱着把小黃鴨牢牢地抱進了懷裏。

    橘良察覺到了左肩的動靜,他伸手揪着毛絨小熊的黃色上衣,正了正它的坐姿,讓它坐得更安穩一點不至於掉下去。

    變小了的白蘭地被後脖頸子傳來的拉力嚇了一跳,不過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乖乖地抱着懷裏的小黃鴨,任由橘良擺弄着重新在肩窩上坐好。

    橘良要去哪?

    自己先前的變化是因爲什麼?

    發生了什麼?

    自己和西奧多艾凡又爲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白蘭地原本有很多疑問,但是此時……

    坐在橘良的肩頭,白蘭地安穩地抱着懷裏的弟弟,突然什麼都不想問了。

    答案是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他只要能夠和良崽在一起就好了。

    良崽想做什麼,他都奉陪到底。

    這樣一來……毛絨小熊偷偷摸摸地挪了挪屁股,靠近了橘良的側臉,橘良如有所感地微微偏頭,似是疑問。

    “怎麼了?”

    然而,白蘭地卻什麼話都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再問,他只是眷戀又安心無比地拿自己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橘良的臉頰。

    無所謂了。

    白蘭地心想,只要良崽在身邊,發生什麼都無所謂了。

    ……

    ……

    貝爾摩德勉強關上了房門,她心口的麻木感腫脹瘋漲,她感覺自己的四肢都在變得遲緩而滯色的沉重。

    呼吸道也像是被鬆軟的棉花堵塞住了一樣,貝爾摩德只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困難。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白蘭地做的,又或者是她這副腐朽軀殼最終的破敗磨損,不堪負重地凋零。

    但是無論如何,貝爾摩德此時清晰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要死了。

    死亡,這件事情曾讓貝爾摩德輾轉過很多難免的夜,任憑思緒在枕頭上流浪,猜測過自己的死亡。

    她曾經揣測過自己如果馬上就要死亡了會是什麼心情,然而真的到達了這個時刻,她才恍然發現她從前猜測的恐懼、解脫、悲傷等等什麼情緒都不存在。

    貝爾摩德背靠着房門,抖着麻木到知覺瀕臨喪失的手指撥通了一串未曾署名的數字。

    真的到了這個時候……

    她只想聽到一個人的聲音。

    “警官先生……”

    “紀子小姐?”

    橘涼介冷淡卻又不失溫和的聲音在幾聲“嘟嘟”後如期的響起,話筒裏還有淺淺的近乎微不可查的海浪聲。

    但是聽力也在逐步喪失的貝爾摩德奇異地聽到了。

    她努力地剋制着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奇怪,這在貝爾摩德已經開始逐步喪失對機體掌控能力的情況下實在是有點艱難,“你在……海邊嗎?”

    “海邊?”

    橘涼介頓了一下,“嗯……我在橋上。”

    貝爾摩德瞬間就想要揚起脣角,然而逐漸僵硬的肌肉讓這個本該輕而易舉的動作在此時是如此的艱難。

    她說,“真好啊。”

    真好啊,貝爾摩德沒意識到自己在笑,但是她奇異地發現自己竟對死亡毫無畏懼,只覺得開心。

    “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紀子小姐?”

    電話裏的橘涼介似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他溫地的詢問。

    “沒事哦,警察先生。”

    勉強靠在門板上支撐着自己不至於完全倒下的貝爾摩德,釋然地淺笑着。

    “就是突然發現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已經有五六天了,就想和你打個電話,聽聽你的聲音……”

    我要死了呢,警察先生。

    生不曾有人在意,死亦無人所知。

    不過沒關係。

    貝爾摩德心想,明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而她的警官先生也還會認認真真地來着小汽車去維護京都的和平。

    “是這樣啊,”電話裏的橘涼介似乎是鬆了一口氣。“最近……”

    她曾經嚮往過的光亮,都奕奕的閃爍於世間……

    這樣……就好。

    要快樂啊,警察先生。

    貝爾摩德安心聽橘涼介娓娓道來最近的瑣事,她在力氣徹底消失之前笑着和警官先生道別,掛斷了電話,清空了記錄,掰斷了手機卡。

    最後,抱着手機一點點地靠着房門,安靜無聲地閉上了雙眼。

    謝謝你,警官先生。

    遇見你,我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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