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之際,驛站後院裏,花草枝頭上,白露如玉。
昨夜下了場朦朧的細雨,道路上的泥土與不多的雨水混合,看似變化不大,卻將行人的痕跡如數掃平,就如同剛來着驛站那日,沒什麼區別。
屋檐下,沈書閒望着院子的花花草草,繁茂的樹木,葉子乾枯,只剩下孤零零的樹枝,透着頹廢之色,毫無生機。
反倒是平日裏不起眼的花草,經過風吹雨淋,燦爛了不少。
“怎麼起這麼早?”
一襲披風灑落肩膀兩側,沈書閒拍了拍放在肩上的那隻手回頭看向君墨染,“姑母這幾日動作不小,怕是要行動了。”
“這是好事,你在擔心什麼?”君墨染拉着她的手走到涼亭,侍女恭敬地奉上熱茶。
沈書閒看了眼奉茶的人,有些眼生,“你先下去,本王妃與王爺有事相商。”
侍女偏頭望着君墨染,遲遲沒有動作。
“王妃有令,還不趕緊滾下去。”君墨染不悅地皺起眉頭。
侍女低着頭退下,暗處的流沙,當即跟上。
“怎麼還有他的人進來?”沈書閒摩挲着鼻尖。
出宮這兩日,景榮帝沒少安排人過來晃悠,每次的藉口都是怕他們在北周過的不太習慣,讓人特地關心關心。
“不讓他們進來,他們怎能放鬆警惕?”君墨染笑了笑給她遞了杯茶。
“他們的人在,總是多有不便,聽聞這兩日姑母與達娜倆人一直在聯絡朝中大臣,也不知如何了。”沈書閒的眸子透着擔憂。
北周的朝堂一分爲三,以丞相、摩格爲首的景榮帝支持者,以達娜、達奴爲首的西亞公主支持者,還有立於中間,從不站隊之人。
如今景榮帝的隊伍,損兵折將,丞相沒了,摩格廢了,但他還是皇帝,就會能夠繼續培養可用之人,吉魯便是如此成爲他的近臣。
姑母若是想要增加這邊的支持率,要麼策反景榮帝的隊伍,要麼就在從不站隊那些人裏挑一個。
她沉沉地嘆了口氣,“還有一日時間,也不知姑母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不論是哪一隊人,想要拿下都不容易。”
“你想幫忙?”君墨染押了口茶擡眸看她,“或許可以。”
“我又不在北周長大,他們認不認我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聽我的。”沈書閒自嘲的笑了笑。
北周人看似不拘小節,可若有關國事,絕不允許被人侵犯。
君墨染握着她的手,手指微微縮緊,“試試吧,我相信你。”
“那我們去找姑母商量?”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的看向後方柱子。
柱子後,暗香與明陽走了出來,朝兩人頷首,表示明白。
……
公主府。
“什麼?你來?”西亞公主震驚的看着侄女,想到她方纔的提議大爲意外。
這件事她並非沒有想過,只是最後綜合情況,選擇了放棄。
北周人重情義,對於他們來說,沈書閒從小生活玄冥,即使身上流淌着北周皇室的血脈,生長的環境早已改變了她的習性。
如達娜、達奴等,他們都是死忠,一直知道有個小主子,多年來一直尋找,在他們心裏早已潛移默化的將閒兒當做北周的一份子,所以得知她回來,只有高興。
可那些人不同——
且不說他們信不信閒兒的身份,就算信了,也多靠不住,想要讓他們支持自己和閒兒,無疑是天方夜譚。
西亞公主伸手搭在侄女的肩膀,“閒兒,姑母知道你心繫北周百姓,只是如今這會兒你出面太過冒險,以我之意,等一切穩定,姑母再將你正式的介紹與他們。”
“姑母,北周有難我不在,北周平順我享受,你覺得這些朝臣能臣服於我嗎?”
這些事情西亞公主不是沒有想過,只是現在最重要的是對付西炎,等西炎沒了,她便有足夠的時間爲侄女掃平障礙。
“你放心,不論是誰,都不能阻攔你認親。”
“姑母,我不是個意思,您讓我試試,或許也有人就認這個身份呢,我參加此次行動,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是——”西亞公主糾結的咬着脣。
達娜站了出來,“公主,不如讓郡主試試,終有一日他們要與郡主相見,與其等到將來不如趁着現在?”
“達娜!你怎麼也跟着閒兒胡鬧。”
“公主,郡主總有一天得自己面對這些大臣,現在或許是個好時機,就讓郡主試試,反正也就一日時間,不會影響大計的。”
“姑母,您就讓我試試吧,人我都選好了。”沈書閒信心十足。
“你選了誰?”
“太師耶羅。”
……
太師府。
前院大廳,幾位年老的老臣坐在墊子上,桌上擺着烤肉美酒和一些果子。
“皇上如今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咱們北周也不知還能熬幾日。”
“有幾日算幾日,反正咱們府裏的餘糧,也夠撐一段時間。”
“話不能這樣說,北周若真不行,咱們還是得另謀他路。”
“砰!”
主桌上,酒壺的瓷片應聲灑落,屋子裏伺候的侍女紛紛跪下,幾位老臣擡眸看去。
“耶羅大人,您這是何意?又不是咱們不要北周,是皇上他先棄了我們。”
“說的沒錯,誰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若北周無法扛過這個坎,咱們年紀大了沒事,可家中的孩子們,可都是無辜的啊。”
“放肆,北周還沒滅呢,你們一個個急什麼?國家有難不出手,眼睜睜看着它倒下,這是身爲一個北周子民該說的話嗎?”
耶羅氣得鬍子豎起成八字形。
他往桌上一拍,冷冷的看向衆人,“我找你們來,是來商量如何救北周,而不是聽你們自救,北周沒了,你們以爲會有好日子?”
衆人面色僵了僵,慚愧地低下頭。
太師府管家急匆匆的跑進大廳,走到耶羅跟前,附耳低語。
只見耶羅的臉色變了變,連句話都沒留下,就匆匆的離開了。
“管家,你們老爺怎麼回事?”一人疑惑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