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來了興致,帶着珠錦去桌案旁考校她的功課。
他從來沒留意過女兒們的學習進程,只好參照着永璘的進度來,一番對答後發現珠錦還有好多東西沒學。
“你都學了些什麼啊?”乾隆用嫌棄的語氣說,伸出一根手指對着她指指點點,“《詩經》沒學,《唐詩》也沒學,問你什麼都不會,這一年多了,都學了些什麼?”
珠錦叉着腰,不服氣地說:“我學了滿蒙漢語呀,《內則衍義》我都學完了,三百千也學會了,三種語言呢,明明學了好多,怎麼就什麼都沒學。”
“誰讓你學《內則衍義》了?你這才幾歲?聽得懂嗎?”
珠錦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是汗阿瑪讓我學的啊!”
乾隆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是嗎?朕想起來了,當時就是隨口一提,可也沒讓你這個年紀就學。”
當年十格兒才三歲吧?看她咋咋呼呼的樣子,肯定不知道里面講的什麼。乾隆其實也知道,女孩子嫁了人之後,日子過得沒家裏自在,他也不想讓捧在手心寵的孩子嫁到別人家受氣,所以才安排了十格兒和豐紳殷德的婚事。
珠錦說:“反正我都學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那裏面的規矩好多啊,嬤嬤今年才教我規矩,都對不上號。”
“嬤嬤教的規矩你先學着,內則衍義知道就行,不必太放在心上。有朕在呢,看誰敢挑你的不是。”乾隆仔細看了看珠錦寫的字,拿出筆來,給她寫的好的幾個字畫上圈,“漢字寫的不錯,你的滿文和蒙文是怎麼回事?怎麼跟蚯蚓似的?”
珠錦吐了吐舌頭,抱住他的胳膊,“它們長得太像了,我已經很努力了,汗阿瑪。”
“好了好了,知道你學的時間短。要是到了八歲還寫成這樣,朕就用小皮鞭子抽你手心。”
“八歲還有四年呢,我肯定能學好!”
珠錦陪着乾隆直到入夜,纔去了側殿。乾隆好不容易情緒穩定,珠錦沒敢提起翊坤宮,與他分開之後,才低聲詢問李玉,“李公公,我額捏那邊知道我在這裏嗎?”
李玉在乾隆身前當了這麼多年差,人都快成精了,什麼事兒看不明白?他笑着說:“小主安心就是了,您身邊那位高海,早就把信兒傳過去了,不會讓惇妃主子擔心的。”
珠錦不喜歡被人團團圍着,她身邊的宮女太監,大多是惇妃那邊的,不用伺候她,就在翊坤宮裏做別的事兒。除了嬤嬤之外,只有菡萏和高海跟得最緊,萬一有什麼事兒可以直接招呼。
珠錦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來,好久沒有看到菡萏了,她問李玉,“您看見我的大宮女了嗎?”
“這個還真沒有,今兒奴才一直伺候在皇上身邊,沒能留意過。要不要奴才找人給您問問去?”
“不用了。”珠錦說,“要是看着她了,跟我說一聲就行。估計是在額捏那邊伺候着呢,不用特意尋她。”
珠錦覺得,惇妃看起來很冷靜,而且是衝着乾隆傻爹去的,不至於對着宮女發泄。而且現在黑燈瞎火的,惇妃那邊也睡了,這些宮人平日就比主子起得早,還睡得晚,何必折騰他們?
“李公公,我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候着,您讓值守的太監離得遠一點。我要準備睡覺了,您也早些睡吧。”
不知道十格格是跟誰學的,平常在皇上和惇妃那裏,都沒見過她這麼有禮貌。
不過誰都不想跟看不起自個兒的人相處,十格格受寵,在皇上這兒呆的日子久着呢,以後相處的時間不會短,李玉自然樂得與她相處,也覺出了這位格格不只是受寵,也有自己的造化,是萬萬不能怠慢的。
李玉出了宮殿,放輕動作關好門,喊過來抱着笤帚站在牆邊打瞌睡的小太監,“你去翊坤宮裏看看,咱們十格格身邊那位菡萏姑娘此時在做什麼。看一眼就好,不必驚動她,瞧好了回來報個信兒。”
“嗻,爺爺放心,小的這就去。一定把事兒辦的妥妥的,不會讓人發現的。”
可能是惇妃和乾隆吵架的原因,珠錦睡的並不安穩,天還沒亮就醒了。
冬天的早晨靜悄悄的,沒有鳥叫,要不是看到窗戶外面走來走去的明黃色身影,珠錦還以爲此時是深夜。
她弄出一點聲音,怕驚擾了在外面候着的其他宮人,沒敢把動靜弄得太大,悄悄下牀,拿過自己的衣服,慢吞吞地穿好,繫好了釦子之後,雍正正好卡着點從外面進來。
他還是陰沉的老樣子,眉心微微皺着,哪怕生了一副風流俊美的模樣,配上這副表情,也叫人恨不得離得遠遠的。
珠錦覺得冷颼颼的,不過冬天本來就冷,倒也沒什麼。她又爬到牀上,把被子披在身上,用被窩離得餘溫溫暖自己,並不畏懼垮着臉的雍正。
“皇瑪法,你怎麼過來了?”珠錦小聲問他,“我額捏那邊怎麼樣了?她有沒有很傷心?”
如果是現代,爸爸媽媽吵架了,珠錦肯定先去安慰媽媽。只是她爸爸成了皇帝,她和媽媽的小命都被人捏在手裏。乾隆顧念舊情,不會做得那麼狠,可要是真惱怒了他們,往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這裏的女人就是籠子裏的鳥,一旦沒了人愛護,很快就會失去活力。
珠錦最害怕的是,惇妃被乾隆冷落了,翊坤宮的下人們也沒以前伺候的上心,再撞到惇妃哪兒,起了衝突……懸頂之劍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珠錦可太難受了。
雍正說:“朕看着她還不錯,該做什麼做什麼,沒有跟個怨婦似的傷春悲秋。你額捏是個要強的人,你也不必太擔心。“
“怨婦什麼的,不都是男人捏造出來的詞?”珠錦順嘴嘲諷一句,接着道:“皇瑪法知道他們爲什麼吵架嗎?”
雍正可疑地沉默了。
珠錦原本想着,雍正比自己知道的早,之前又在乾隆傻爹那裏蹲點,可能清楚一些緣由。她猜測是乾隆爸爸在前朝受了氣,或者又是哪裏出了災情或者貪污,惇妃正好這個時候頂嘴,成了他的出氣筒。
可是雍正這個反應,似乎不太對勁啊。
珠錦扣了扣身下的雕花紅木大牀,儘管她坐在牀邊,因爲身高原因,根本夠不着腳踏。她晃了晃腿,踢在鏤空的木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音,“皇瑪法,你這個態度,真的很可疑啊。”
“確實與朕有關。”雍正很有擔當,直接大方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