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林青又大着膽子喚了一聲。
看着屏風後面正在換衣的頎長身影,他不禁想起在院子見到的那一幕。
向來高貴端莊的夫人,衣發零落、失魂落魄的獨自走回來,連鞋子都是一個穿了,一個沒穿。
相比一直淡定從容的主子,夫人實在太可憐了。
不知該怎麼辦,林青的心情越發沉重。
等了好一會兒,才見於絮從屏風後出來。一身簇新的銀衣,襯着如綢的青絲;面如暖玉,脣如點絳。
真真一神仙似的人物……
“說吧。”
這回男人認真地注視着林青,一雙眼眸採奕奕、深不見底。
“呃……”
主子突然一本正經的問自己,林青倒有些緊張了,“主子您……您昨夜,休息得可好?”
一說完,自己的臉又“唰”地紅了!
“不錯。”
於絮有些好笑地看着尷尬的侍衛。
“你呢?”
“我……我也,還好……”
林青快憋瘋了──
天啊,都是大男人!爲什麼做了壞事的那個完全若無其事,而他這個侍衛卻又急又羞?!
“是麼……”
男人漂亮的脣邊勾出一抹清淺文雅的笑,轉身取了茶具,開始慢條斯理的沏起茶來。
林青原本還顧慮着蘇清昨夜裏的叮囑,說“且勿跟他提起便是了”,眼見他家主子沒心沒肺的模樣,他卻再也忍耐不住!
“主子,您昨兒個夜裏,是不是跟女子過的夜?!”
很好,終於說出口了!還是以大不敬的語氣!不管了,夫人都被逼走了,管勞什子的語氣不語氣!
“咳……”
茶水還未進口中,於絮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這個林青!還真是……
“也許,您酒醉得厲害,可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很好,又進了一步。
“咳咳……”、
於絮又輕咳兩聲,將新沏好的茶遞給林青一杯,“正想醒醒酒,要不要來一杯?”
“主子!”
林青很不客氣地將男人遞出的杯子奪過,再重重地放回一邊的茶几上,“酒後飲茶對身子不好,您還是少喝些茶水吧!”
“……”
於絮摸了摸鼻子,自顧自地將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理了理絲毫未亂的衣袂,“我不記得什麼了,你告訴我便是了。”
一刻鐘之後,林青急急走出院子,白嫩的臉頰上紅得快滲出血來。
他暗暗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要摻和人家的私事了!
主子那漫不經心、心不在焉的態度,實在是氣煞了人——
既然已經知道是夫人昨夜留在院子,清雅出塵的主子竟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就好像、好像夫人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女子,有沒有留宿都無傷大雅……
而且,這主子對夫人的出現,根本就沒有感到一絲驚訝。
難不成,他早就知曉夫人回來了?
唉可如今,夫人真要走,就憑他,怎麼攔得住呢?
這主子,難道就真的一點一點都不緊張夫人麼?
正常人聽到自己妻子要走,很可能不會回來,至少都會給點反應吧。
至於是什麼,憑他一個小小侍衛,是無論如何想不出來的。
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先去看看那邊的情況。
飛快地奔到了院子,只見大門敞着,進了裏頭,倒也還沒有人去樓空。
夫人的行李少得可憐,少到林青甚至看不出房內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本來也是,夫人原本就纔回來,自然是不可能有什麼可以收拾的行囊。
但是秋霞不停給他使眼色,再看一身裝扮比平時還要樸素淡雅的夫人——
夫人平素喜歡穿青色衣裳、挽起端莊的髮髻,還能襯得她精神一些,而眼下她一身月白素衣,長長的黑髮如瀑般傾瀉在腦後,素淨的潔白小臉更是脂粉未施,這樣的她,簡單、純淨,天然去雕飾,卻顯得這瘦弱女子愈發的纖細嬌小了……
能看得出來,此時眼前的女子去意已決。
“林青。”蘇清嗓音淡淡的,淡若芙蕖的清冷麪容猶帶一絲病態的蒼白,“你來得正好。”
秋霞也跟着站在她旁邊,圓圓的臉兒硬擠成了一顆長苦瓜。
“記得我不在的日子裏,好生照料辰兒,別總讓他胡鬧。”蘇清囑咐着。
一提到於亦辰,蘇清忽地想起,回來的這些日子裏。
她似乎並沒有見過她的辰兒......
但如今更重要的事情,是查清於絮身上的祕密。
她不是傻子,更不想兩次生死,都被人捏在手心,作他人棋子玩物。
她想要一個原因。
就在這時,蘇清忽然輕“咦”一聲,黛眉微微擰了起來。
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轉而又爬上牀將牀榻裏裏外外翻了個遍。
秋霞從未見過她如此急切。
“夫人,你在找什麼?”
“秋霞,你見過我的玉指環麼?”
甚至將牀底也都看了,蘇清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
“玉指環?”秋霞有些驚訝。
她是見過那塊玉指環的。
一般都是用錦絲繩穿起,掛在蘇清的脖子上,一直貼身戴着。
那是一枚產自西土雪域高原,極爲稀少名貴的冰川冷玉。
用以特有的工藝精細打磨,外表看是圓潤光滑的一塊美玉,只有在陽光之下,才能看見隱藏其中的,栩栩如生的古梵語。
秋霞也只是仔細看過一次,但僅僅只是一眼,她也能明白這玉指環的珍貴之處。
“我來找找。”
秋霞親自動手將蘇清之前換下的那疊殘破衣物也翻查了一遍,依然無所獲。見蘇清臉色蒼白,若有所思,秋霞心裏也大致猜到了一點。
看來,她們暫時是回不了了。
林青走後,偌大的院子內,就只餘下於絮的身影。
微顯寂寥。
男人漂亮的青絲微微垂下遮住了上挑的眼角,纖長的手指輕點着指間的茶具,紅潤的脣不經意間抿成了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