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恩師辭世,屍骨未寒,她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師父的屍首就這樣放置在那個陰涼的茅草屋,但現在已經沒有錢去安葬師父了。
她們必須要想到辦法賺一些錢,給師父下葬,以報師恩。
三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遊走,不知道能到何處去賺錢,本想到各家小鋪做工賺一些錢,卻都被那些勢力的富人老闆給打發走了,如今只怕真的要走投無路了。
“玫瑰玫瑰我愛你……”路過一家皇家音樂館,在門外清晰的聽得裏面傳來悠悠揚揚,飄飄蕩蕩的流行歌曲聲。
在這國家危難之際,租界仍然有人不顧國家的安危,只管自己享樂,過着那紙醉金迷的生活。
聽得這嘈雜的歌聲,喬錦月不禁厭惡:“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都到什麼時候了,他們還只顧着縱酒享樂。”
小環亦對這嘈雜聲止不住的反感:“他們都是有錢人,只顧着自己快活,哪裏想得到國家的安危。不比我們,師父去了,卻連安葬師父的錢都沒有。”
“可是,師姐。”珮真卻扯住了喬錦月的袖子,目光中透露着無可奈何:“我們真的走投無路了,這租界裏的人又沒有肯僱傭我們做活兒的。”
“我們既然到了這裏,不如進去試一試能不能靠表演賺錢,正好我們都會京戲。我也知道在之後個時候表演不合時宜,可爲了師父,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喬錦月沉吟了一下,細思着說:“在國家危難之際,卻要到這風月場所尋歡作樂。”
“可是……爲了師父,我們也只能做這些違背本心的事了,還好我們還有一技之長傍身。那邊依你所說的吧,小環,珮真咱們進去試一試吧。”
“嗯。”說罷她們三人就一同進入了音樂館。
“就憑你們幾個?”一身闊綽的中年老闆眼中滿是鄙夷:“哪來的窮酸東西,你們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瞅瞅你們穿得,我們這音樂館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得來的。”
“老闆,我們會唱戲,雖然我們衣着簡樸,但是我們都有能力啊!”喬錦月央求道。
“老闆,求求您了,我們現在真的急需用錢,您讓我們進去吧,我們保證會好好表演的。”
“這……”那老闆摸着下巴,猶豫了一下:“看在你們誠懇的份上,我就准許你們吧。”
“不過你們給我聽好了,要好好給我拉攏看客,唱好了有賞,唱不好了我要你好看!”
“太好了。”見那老闆終於動搖,喬錦月感激得朝他鞠了個躬:“多謝老闆,我們一定會好好表演的。”
那老闆看也沒有多看她一眼,朝她揮揮手道:“下去準備着吧。”
“好。”喬錦月轉過身:“小環,珮真,咱們過去吧。”
一個舞女的舞蹈結束後,就是喬錦月她們三個人的京戲。
今非昔比,這裏又不是傳統的京戲戲臺,沒有京戲的行頭,也沒有拉弦兒的先生,她們三個只能素身上臺,靠着留聲機播放的唱片來唱京戲。
雖然沒了從前登臺的氣派,但能登臺總比不能的要強。
還是那個最熟悉不過的《鎖麟囊》,但卻早已不是當初的感覺。
臺下已經不再如曾經那般,一開口就響起了絡繹不絕的掌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帶着市儈氣,滿面鄙夷的臉。
這裏不是京戲的劇院,臺下的看客,也不是以往的戲迷。租界裏那些奢侈的富貴太太們,愛的都是西洋的歌舞昇平,很少有人能接受這樣的傳統京戲。
臺下的冷嘲熱諷聲接連不斷,只聽得有人道:“這什麼玩意啊,咿咿呀呀的難聽死了。”
“我們來這兒是看歌舞的,可不是聽戲子唱戲的,這可是皇家音樂館,怎麼什麼貨色都能進得來?”
“算了算了,實在沒趣兒,咱們還是走吧。”
看客的嘲諷實在難以入耳,從前被捧着的戲角兒如今聽得這冷嘲熱諷心裏實在難受。
可戲開場了,就不能聽,這是梨園的老規矩。喬錦月再傷心,也得堅持着唱完這出《鎖麟囊》。
看客們看得無趣,三三兩兩的都走了,此時臺下已然空無一人。
“師姐。”小環喏喏而言:“看客們都散了,我們還要繼續唱嗎?”
“戲一旦開唱,哪有中途停下的道理。”說着,喬錦月的眼角便已滑過一滴淚,聲音中亦聽不出悲喜。
“師父說過,戲一旦開場,便不能停。人不在了,鬼神還在聽。爹爹,師兄,師姐,他們都能聽得到。小環,珮真,咱們繼續吧。”
“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
面對臺下空無一人的看客席,喬錦月依然不停歇的吟唱着。看似毫無波瀾的婉轉唱腔,卻飽含了太多難以訴說的憂傷。
“他媽的別唱了!”那老闆一把拍斷關了留聲機,怒不可遏道:“我的看客全被你們弄跑了,還他媽的有臉唱,通通給我滾!”
“別拽我,放開我……”三個人被音樂館的夥計連拉帶託的扔出了音樂館。
“滾出去!”
三個人被重重的推倒在地上。喬錦月回過頭,絕望的看着音樂館的招牌,不多時,又響起了那西洋的流行音樂。
他們該作樂還一樣作樂,似乎這紙醉金迷的十里洋場,沒有人會在意自己這般落魄的人兒。
於這花花世界,自己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不相干的人。
“師姐,我們唱不了戲,也賺不到錢了。”
“師父屍骨未寒,我們怎麼辦?”
小環與珮真已經難過的嚶嚶哭泣,喬錦月心裏的最後一根弦徹底被崩斷,她再也支持不住堅強了,抱住小環與珮真失聲痛哭。
“小環,珮真,師姐對不起你們,我們沒有辦法給師父安葬了。”
三個人抱頭痛哭,喬錦月埋在心裏的傷痛在此刻徹底的迸發了出來。
終究是天命難違,或許到了窮途末路之時,便再也沒有任何救贖的可能了。
“喬姑娘!”一個溫柔的聲音出現在了身後,喬錦月吃了一驚,瞬間轉過身,先是怔了一怔,而後那絕望的眼眸中又閃爍出了久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