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從容與淡定一如往昔,他身上的孤傲清冷,是在這外族國民政府牢獄中中最與衆不同的。
清夢去送茶的時候,牢獄中還有許多看守的人。清夢不便與扈星辰說話,便還像往常一樣,將茶盞放在了桌子上,扈星辰也還像往常一樣,不急不緩的拿起茶杯。
只不過這一次,清夢在奉茶的時候,刻意敲了敲茶杯的底部,好似在有意提醒他要留意什麼。
扈星辰果然意識到了清夢的提示,仔細的斟酌了茶杯的底部,並在茶杯底部發現了藏在裏面的字條。
他心生好奇,將字條打開,觀摩上面的文字。可看着看着,他就變了臉色。
他似乎變了神色,那有如驚濤駭浪般的震驚幾乎襲捲了他的整個內心,他止不住的雙手顫抖,卻似乎在用自己的理智極力按壓。
在外族人的威脅迫害下,他始終保持着尋常人難有的從容與淡定,可偏偏他看到這小小的字條時,卻慌了神色。
難不成是她?她真的來上海了?
難道那個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人兒,真的就在自己的身邊?
他放下了手中的字條,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回過頭訝異的看了一眼清夢。
清夢似乎有意的摸了摸胸前的項鍊,示意般的朝他點點頭。看着那獨一無二的鑽石月項鍊,霎時間,他便什麼都明白了。
扈星辰轉過頭,思忖了一下,用手中的鋼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折成了細小的紙條,塞在茶杯底部。
並轉過頭,凝重的看了一眼清夢。清夢會意,慎重的點點頭,便端着茶盞走了出去。
清夢離開了牢獄後,在無人的地方將扈星辰留下的字條悄悄的塞入口袋中,並還像以往一樣去清洗茶盞。
很慶幸,這一次的行動十分成功,順利的與扈星辰交接了字條,而且並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
“這是他留給你的。”傍晚回到房間,清夢將字條遞給喬錦月,並說道:“他看到了你寫的字條,並給你留下來了這一句話。”
“這真是是他給我的!”喬錦月又驚又喜,迫不及待的結果字條,並展開觀看。
那映入眼簾的字跡再熟悉不過,就算是不看文字,喬錦月也知道這字條的主人是誰了。
只見那字條上用黑色的墨水寫着清晰的兩句話,字數不多,卻字字珠璣。
上行是“玲瓏骰子安紅豆”,下行是“入骨相思知不知”。底行還有四個字,寫着“安好,勿念。”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讀出字條上的這句詩的時候,喬錦月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你不見我時,是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不見你時,便是四面環溪蝦戲水,日日不見日日思。”
往昔的恩愛歷歷在目,如今那些誓言竟成了在這烽火亂世中的暗語傳心。
亂世硝煙中,輾轉流離,漂泊離散,可這埋藏在心底的愛,卻是永遠都不會消散的。
那刻骨銘心的感覺又一次印在了喬錦月的心頭,她情不自禁的落下了淚,將字條攥在胸口。
她黯然:“一別數月,他當真和我一樣,時時刻刻忘不了這入骨相思啊。”
“安好,勿念?他在這獄中如何能夠安好,讓我怎麼能勿念?”
清夢拍拍喬錦月的肩,安慰着:“你們能夠找到彼此,便已經完成了整個計劃的第一步。”
“他現在沒有危險,外族人待他還算不錯,他所說的安好也不是誆騙你的。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裏,你大可放心。”
喬錦月輕輕的點點頭,卻還是黯然神傷:“我們能夠憑藉這些昔日的誓言,在這龍潭虎穴與彼此取得聯繫,這是萬幸。”
“他沒有受苦自然是好,可他一日不能離開這個地方,我便一日不能安心。我只盼着他能快些離開這個地方,可憑我之力,現在還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救他出來。”
清夢沉思了一下,復又擡起頭,好似想到了什麼,豁然開朗般的對喬錦月說:“小月,我方纔想到,你不覺得他在這裏不屈服外族人,也沒有與他們相抵抗,而是一直與他們在這裏耗着,這件事情大有蹊蹺嗎?”
喬錦月一驚,怔怔道:“此言何意?”
清夢凝重道:“你想,他是潛伏在這裏的地下黨,被日本人抓獲,日本人妄想他投靠國民政府,爲他們做事,而他一直不從。”
“”你再想,但凡是一個有骨氣的地下黨員,哪一個會這樣接受外族人的施捨。說他沒有骨氣,自然是不可能的,我不會信,你也不會信。”
”可他偏偏接受了外族人的優待,不動聲色的再這裏耗着,你不覺得他這麼做是有目的的嗎?”
喬錦月細細思量了一下,覺得清夢說得不無道理,便點頭道:“此言有理,或許他是刻意留在這裏與日本人周旋的,大概是是組織的命令。”
“也或許他是在等待一個時機,伺機而動,也未嘗沒有這樣的可能。只是,我怎麼樣才能知道他們的計劃,並幫助到他?”
清夢說:“這不難,你若有什麼疑問想要對他訴說,就寫在字條上,到時候我幫你交給他。”
喬錦月應着:“好,也只能這樣做了。”
得到了顧安笙的準確訊息,喬錦月放下了這一半的心,卻又提起了另一半的心。
放下的心,是不負期望,終於在上海得到了他的消息,得知他暫時是平安無虞的,她便安心了。
提起的另一半心,是得知他還在日本人的手中,只要在這龍潭虎穴,上一秒安好,保不準下一秒就會遭遇不測,她生怕他哪一刻再出了什麼意外。
而自己與他無法相見,更幫不上他。而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等待,通過清夢傳遞二人之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