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點,一會兒戲社就開始表演了,晚了買不着票了!”
只見絡繹不絕的人羣向前擁簇而來,彷彿都是要去往一個地方。
他擡頭,只見不遠處有一個模樣似曾相識的劇院,古色古香的建築,上寫着“文湘戲社”四個大字。
這一瞬間,他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彷彿回到了少年時,他成長的地方。
不知爲何,也許同樣是梨園行當,看着這方牌匾,便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涌上心頭。
這劇院的名字模棱兩可,不知是戲曲表演,還是相聲表演。可無論是哪一種,他此刻都像去看看。
畢竟時過境遷,已經太久沒有體味到梨園學藝的感覺了,此刻,他只想重溫與她昔年的梨園醉夢。
他默默走到售票口,那售票的姑娘問:“先生,你要買相聲的票,還是京戲的票?”
男子不禁一怔:“相聲?京戲?難道你們這是相聲和京戲合併的劇院……”
售票口的姑娘說:“先生,想必你是外鄉人不知道我們這兒吧。我們這裏是津城鼎鼎有名,唯一一家相聲和京戲合併的劇院。你要買京戲票,還是相聲票?”
“這樣啊。”男子猶豫了一下,最終只說:“那便要最近的一場京戲的票吧。”
“好嘞,先生,京戲劇場在左邊,你左轉就可以了。”
他接過票,默默走向戲社。
其實相聲是他的鐘愛,曾經熱愛的曲藝,因爲這戰亂的風雨飄零,他已經許久沒有說過看過相聲了,他此刻何嘗不想去看一場相聲表演?
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京戲,因爲他摯愛的她,是做京戲行當的。
他太過思念於她,或許聽了京戲,便能回味到從前與她相愛時的感覺吧。
哪怕只能看到她的影子,也足夠了。
他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緩緩落座。聽着那熟悉的鑼鼓聲響起,彷彿回到了昔年年少無知的時候,而此刻,他只覺得恍如隔世。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這齣戲,是他熟知的《牡丹亭》,也是她最愛的一齣戲。
這是昔年他們曾同臺共唱的一曲,這戲中柳夢梅與杜麗娘的美滿愛情,亦是二人最美好的心願。
殊不知,柳夢梅與杜麗娘不過二人心中永遠實現不了的嚮往,而他們最終卻成了許仙與白素貞,落得個各自離散的結局。
臺上扮演杜麗娘的姑娘,是一個豆蔻年華,容顏姣好的小姑娘。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那個小姑娘和曾經的她是那麼的相像,這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甚至是那柔美的唱腔,都像極了昔年的她。
“月兒!”他情不自禁的呼喚了出來,這一瞬間,他甚至以爲臺上的人就是她。
當他回過神來,不禁啞然失笑。
是自己太過於思念她了吧,竟把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當作了她,她若在,也得有三十餘歲了,怎麼可能會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
是啊,輾轉了這麼多年,青春年少早就褪了色,而今都不再年輕了。
“感謝各位前來觀看,我們下場見。”
不知不覺,一場演出便已經到了尾聲,他坐在原位上,似乎意猶未盡。
但看客們已經一一離去,他也只得同他們一道走出了劇場。
彼時天色已晚,黑夜中一輪圓月當空,他望着圓月,不禁自言自語的慨嘆着:“你總說你是月亮,我是星辰,今天的月亮又圓了,而你在哪裏?”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徑自離去。
“師兄,你有事就先走吧,不用擔心我。這離咱們院子又不遠,我自己回去吧。”
他聞聲望去,那面前的姑娘不就是那個扮演杜麗娘,與她一顰一笑都極爲神似的那個戲角兒嗎?
此刻只有她一個人,他不禁心生好奇,走到她身旁,叫道:“姑娘留步!”
那姑娘轉過身,好奇道:“先生,您是叫我嗎?”
男子意識到自己方纔過於莽撞,便欠身致歉:“姑娘,抱歉,唐突你了。我是剛剛看戲的看客,在下很喜歡姑娘你的戲,所以想來和你打個招呼。”
“真的嗎?”
那姑娘興奮的笑道,天真的臉上映滿了期盼:“先生您真的喜歡我的戲啊,太好了。”
“師父總說我唱的不夠好,如今也有喜歡我的看客了。不瞞您說啊,我學戲沒多久,初次登臺,就能得先生誇讚,我好開心啊!”
燈火下,他看清楚了那姑娘的容貌,她的容顏巧麗,與她少年時有幾分相像,卻大不相同。
她那熱情與天真,卻是和她當年如出一轍。他不禁覺得面前的這個小姑娘親切得很,倒像是見到訣別已久的那個她。
他笑了笑,又問:“敢問姑娘姓名,尊師是何人,在下冒昧問一下,日後好方便聽姑娘的戲。”
那姑娘興高采烈地說:“我叫素心,師父是念安娘子,我這幾年一直跟着師父學戲,其實我師父的戲纔是最好的,只可惜啊,她從來不肯登臺,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莫名其妙。”
說到此處,她又撅起了嘴,好像是在爲一些猜不透的事發愁。
“你的師父?”他不禁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素心在戲臺上的一舉一動都與她如此相像,那素心的師父會不會……
他蹙了蹙眉,凝重問:“素心姑娘,你的師父念安娘子的本名叫什麼,她爲何不登臺唱戲?”
素心搖了搖頭,滿面茫然:“師父只許別人叫她念安娘子,從沒有說過她的真名。”
“我之前問她爲什麼不登臺時,她只說故人不在,唱戲給何人聽?我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師父的脾氣很奇怪,她少言寡語,從不愛與我們多交談。不過雖然她很冷淡,但是實實在在真疼我們的。”
他是心不禁顫抖了一下,凝重問:“素心姑娘,你師父可有說過她口中的故人是何人?”
素心搖頭:“不知道,她也不會對我們說這些。我總覺得師父是個很有經歷的人,她應該是受了很多的苦,才變得如此冷漠的吧。”
“之前的事她從來不願意與我們多說,不過這些事也不是我們這些做徒弟的能管的着的,她疼我們,我們孝敬她就好。”
“哎呀!”素心好似猝然想到了什麼,驚慌的捂住了嘴:“我不能在這裏耽誤太長時間了,師父要是知道我這麼晚還在外面逗留,又要責罵我了。”
“先生,我不和你多說了,我要回去見師父了,你要是喜歡我的戲,就常來啊!”
說罷她便跑走了,男子剛想再問些什麼,她便跑得沒有蹤影了。
“念安娘子……”他的心劇烈的起伏着,不知是太過於思念她,還是那個姑娘太像她,他總有一種直覺,那個姑娘的師父就是她。
可他不知念安娘子是何人,她的一切都不知曉,怎麼能斷定念安娘子就是她。
若是她,怎麼會少言寡語,性情冷淡,這實在不像她,倒是與那個出資建橋的姑娘倒是一樣的性子,不會……
想到此處,他的心顫了一下,不會念安娘子就是出資建橋的姑娘吧。
他有種直覺,此刻,魂牽夢縈了八年的她就在自己的身邊。
月兒,念安娘子是你嗎,出資建橋的姑娘是你嗎?
若是你,你爲何性情會變得如此淡漠?究竟要到何時,我才能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