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南卻想了想,點頭開口:“滿樹相思子,倒也好看。”
掛枝上簇滿了紅珊瑚制的圓潤紅豆,似梅似果,如霞般熱鬧的壓滿,龍眼大的銀鈴鐺碎碎綴入其中,竟然成了這滿目嬌紅中的點綴,微風徐來,細響泠泠。
......是蘭伽羅的味道?
每隻鈴鐺下皆掛有一紙胭脂花箋,蘭伽羅的味道便是從其上傳出。
卿卿拿起花箋,卻發現上面盡是題詞,每一條都不甚相同。其中一條,讓卿卿佇立在這滿枝相思下良久。
“勻圓萬顆爭相似,暗數千回不厭癡。”
卿卿滿臉羞紅的將這風鈴手下,自然也算是約上這人與他賞花。
女兒節另一個習俗便是手下風鈴,便算是應了男方的賞花之約。
但卿卿在人羣中看過去,卻不見傅瑾南的身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只能先回去。
午飯後,卿卿有些情緒不高,這事總不能讓她一個女子去主動啊。
就在卿卿無聊之際,運虹卻是偷笑着進來:“小姐,別沒精打采的了,您出門看看,看誰來了?”
卿卿走到門口,一道身鶴立的身影出現在面前。
傅瑾南搖着摺扇,笑着看向卿卿開口:“今日看了黃曆,是遠郊賞秋的吉日,想着少閣主這幾日忙碌,或許需要散散心,所以來了。少閣主可有打算去的地方?”
卿卿低下頭:“打算去轉轉,卻不知道該去哪裏玩。”
他用擅自輕抵住下頜,神色溫柔:“那傅某可要好好想想,帶少閣主去何處了。”
山間楓葉火紅,人影攢動,很是熱鬧。
“這附近怕是有廟吧,居然有這麼多人。”卿卿看着人羣說道。
傅瑾南:“是有一座姻緣廟,廟後銀杏成片,少閣主可有興趣?”
卿卿:“你這人好奇怪,人家都在意姻緣廟裏的紅籤,你卻只看風景。”
拐過一個彎,果然有寺廟出現,廟前有一排木柵欄,上面系滿了紅繩綁住的花箋和風鈴。很多紅繩已經褪色,風鈴亦有雨水沖刷侵蝕之痕,但由於數量奇多,遠看竟成了滿樹紅楓。
“倒是壯觀,但是不如你送的滿樹相思子。”
傅瑾南在卿卿身邊朗笑出聲,以扇撫手:“哈哈,少閣主這句可是誇到傅某心坎裏去了,甚妙!”
卿卿有些害羞,小聲:“......看你高興的。”
想起他之前在大樂府說過的話,面上稍微有些燙,卿卿別過視線,抿了抿脣,心道:如他所說,旁人有的,我有了,旁人沒有的,我也有了......
“那個,風鈴的事,謝謝你。”
傅瑾南垂眸看卿卿,這種別人注視的感覺莫名令人心中騷動,卿卿略有些緊張,轉了話題。
“這圍欄是專門用來許願的嗎?掛了這麼多的花箋和風鈴。”卿卿問道。
“這個嗎?說來好笑,前些年這裏的和尚因爲不喜歡被人打擾,就在廟外建了這圍欄。哪知道城中傳聞說只要將女兒節的定情風鈴系在這圍欄上,便可兩情長久。於是年年女兒節,都有大批來系風鈴的人,反倒不得安生了。”說着已然走到了那圍欄前,傅瑾南隨手拿起字跡模糊的一封花箋,緩緩開口。
“紅繩花箋易褪色,卻寓意兩情長久。和尚不懂情愛,卻被逼開解爲情所困之人,這世間諸多事,不可理喻,卻又好笑。”
傅瑾南微微揚起的脣角,顯出一派涼薄笑意,帶着淡淡的疏離感。
卿卿開口:“情之一字,或許正因這般不可理喻,大家才覺得有趣吧。”
傅瑾南笑了笑,又將花箋放回去:“還是少閣主看得通透。這些終究是旁人的事,還是去廟後享些清靜吧。”
卿卿笑開懷:“果然好景色。”
傅瑾南從懷中抽出一張花箋,卿卿有些好奇:“這是什麼?你的女兒節願望?”
他笑出聲,隨手將花箋送到卿卿面前。
“......簌簌無風花自憐,我思君處君思我?這詩好熟悉。”卿卿不自覺的念出聲開口道。
傅瑾南:“閱卷千帆,寫情之一字,唯有這兩句最打動我。傅某不信鬼神,可如今心有所求,竟是強求不得,全憑天意的一件事。”
他專注的視線望過來,卿卿的滿心好奇在這凝望中戛然而止,唯有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人世紛擾,唯求所念之人恰在身旁。”他的聲音深情又專注。
一片楓葉掉在卿卿肩頭,卿卿還未動,傅瑾南便已經探手將葉子取下。
雲絮舒捲,杏黃滿山。
距離女兒節那日已經過去了好幾日,卿卿因爲那日傅瑾南的舉動,即便如今想起還是會臉紅心跳,所以回來後也一直沒有主動去找傅瑾南一次。
昨日聖傑帶來消息,說最近接到線報,安國似乎已經開始動手了,都城還未明顯,但周邊小城市已經無緣無故消失了兩名少女,正巧,這兩名少女的生辰與敦和公主一樣,也與卿卿相同,所以聖傑囑咐,這幾日務必要早些關門,然後回府,注意安全。
這日店鋪收拾齊備,卿卿正準備落鎖,外邊卻進來以爲錦衣客人,說要看看香料。
卿卿只覺得奇怪,開口:“不好意思,今日小店要打烊了,客觀可否明日再來?”
客人卻答非所問:“倒也無妨,只是來看看地方。”
說着她從懷裏拿出一枚玉簪,那玉簪形如蘭花模樣,晶瑩剔透,十分可愛。
客人:“這是我前些日子得的寶物,姑娘可感興趣?”
卿卿在看到那朵蘭花的瞬間,好像有什麼聲音逐漸飄遠,眼前的畫面時遠時近,從清晰化至模糊。
卿卿暈暈乎乎的想着:怎麼回事?頭好暈......身體也,不受控制了。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影子,那影子卿卿看不清,卻隱約覺得那是對於自己而言極其重要的人,便下意識的跟着那道影子跑了出去。
卿卿忘記了時間,空間,這所有一切的概念,只記得要往前追。
茫茫然間,卿卿似乎踏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那懷抱似液體般滲入衣料,從腿到腳,從腰及腹,最後——
“別去!!”
巨大的水花聲從耳畔傳來,卿卿在迷濛中被人摟住了腰。
從視野中消失的焦點逐漸清晰,腦子尚未反應過來,嘴巴卻先吐出了含糊的字句:“傅瑾南?”
看清他的瞬間,卿卿瞳孔微縮。
一滴一滴的水珠,從鴉羽般的眼睫處墜下,猶如情緒失控後掉落的眼淚。渾身溼透的傅瑾南緊緊抓住卿卿的肩膀,隨後伸手掐住卿卿的下頜:“吐出來!”
後知後覺的身體涌起反胃的衝動,剋制不住的張嘴哇的吐了出來。
淅淅瀝瀝,全是不知何時嗆進去的清水。
我竟然,莫名其妙的踏進了一條河裏?!
死裏逃生的後怕與失去控制的驚懼讓卿卿下意識尋找一個託依,她看向傅瑾南,傅瑾南的眼中卻充滿了與她相似卻更爲強烈的情緒,濃郁的像是化不開的霧。
只是稍微看上一眼,便有即將要沉於深淵的恐怖感。
“傅瑾南......”
肩膀上的力道加重,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卿卿聽出他語氣裏尚未控制好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