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洛寧吩咐小二給小姑娘上一鍋番茄湯，楚洛寧明顯看到了小二不情願的眼神——雖然她也不知道小二有什麼不願意的，畢竟也是花她的錢，請她的客。
小姑娘很少說話，她直勾勾地盯着紅紅的番茄湯底，半晌終於說了一句話，“這是什麼？”
楚洛寧有些驚訝，“這是番茄火鍋，我覺得味道還不錯——你可以試試。”
小姑娘轉而又將視線放在還是生的肉片上，又問道，“你們說的涮肉是怎麼涮的？”
楚洛寧笑了笑，給她示範了一遍。
當楚洛寧將弄好的肉放入小姑娘的碗裏時，小姑娘當機立斷拿起筷子，將肉放入嘴中，旋即她雙眸一亮，含混不清地說道，“好喫！”
楚洛寧道，“那你就慢點喫，要什麼叫他們加就行了。”
小姑娘看着楚洛寧，“我沒有錢。”
楚洛寧道，“不需要錢。”
小姑娘盯着她，依依不饒，“爲什麼不需要錢？我記得，你們的定價並不便宜。”
楚洛寧脣角輕勾，“因爲我是冤大頭，錢多得沒地方花，所以就請你喫飯咯。”
小姑娘一驚，似乎是沒料到楚洛寧會這麼說，但是又詭異地合理。於是她沉默了下來，埋頭喫飯。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這麼飽過了，幾乎是扶着牆出的店。
臨走前，她還懷念地看了火鍋店一眼，畢竟再次喫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
“姑娘真是心善。”
楚洛寧擡眼望去，果真是阿也。
當初她便是一時興起救下阿也的，但卻徹底改變了阿也和弟弟的命運。
楚洛寧沉默了一會兒，“這並不算什麼。”
其實她並不希望有人誇她心善，不知道從何時起，楚洛寧就覺得，心善不是什麼好詞彙。比起善良的稱讚，楚洛寧更希望當一個壞女人。
壞女人惹人愛嘛。
她只是覺得……如果自己擡擡手便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的話，那爲何不改變呢？
畢竟聽起來就很熱血的樣子。
*
雖然請那個小姑娘吃了一頓飯，但是第二天的時候，楚洛寧卻再次看到了小姑娘。
小姑娘蹲在店門口，但是這次她見到楚洛寧的時候眼中倒是少了一些警惕，並且眼神柔和了許多。
楚洛寧剛想開口跟他說些什麼，就被小二拉進了店裏。
小二道，“楚姑娘，我知道您心善，但您的心善可不能被這些別有心機的人給利用了。那個人昨日來白喫白喝了一頓，今日去還依依不饒地蹲在門口，明顯就是要賴上楚姑娘的意思，若楚姑娘這次再心軟，只會助長了她的威風。”
楚洛寧看着蹲在門口的那個身影，陷入了沉思。
她倒是不覺得小姑娘是爲了訛錢而來，雖然衣裳遮着，但是楚洛寧依舊能看得出來小姑娘的身形很瘦。
但是，看小姑娘的樣子明顯是不願意開口的，楚洛寧還得想個辦法讓她開口才行。
*
“喂。”
小姑娘聽到第一聲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這道聲音是在叫他。直到第二聲傳來，小姑娘才慢慢地回頭望去。
王封有些不情願，他好不容易入京一趟找楚洛寧，就被楚洛寧吩咐了這樣的差事——他都聽小二說了，不過是一個蹭喫蹭喝的小乞丐，值得楚洛寧這麼上心嗎？
但他還是乖乖的按照楚洛寧的吩咐，在小姑娘身邊蹲下，敲了敲自己手中的碗，“好巧，我也是來要飯的——聽說你昨日在這家店裏要到了飯？有點本事啊，不如教教我？”
小姑娘警惕地望着他，“我不是來討飯的。”
隨即她沉默了一會兒，眼中忽然露出了失落的情緒。
王封有點慌，“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什麼。”小姑娘低聲說道，“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是一個討飯的。”
王封不由皺緊了眉，他在過來的時候就聽楚洛寧說過，這個小姑娘恐怕有點故事。雖然他並沒有很相信，但是恐怕楚洛寧的猜測是真的。
王封道，“我不會笑話你的。同是天涯討飯人，我們要互相幫助纔行。”
小姑娘看了王封一眼，嗤笑一聲，“我和你不一樣。”
王封撇了撇嘴，“有哪點不一樣的？”
小姑娘轉過頭去，不再理王封。
激將法，失敗。
*
王封連續看着小姑娘看了三日，也同她一起在楚洛寧的店門口蹲了三日。
他簡直不明白明明是與楚洛寧年紀相仿的姑娘，性子怎麼這麼倔強——問她怎麼樣，她也不說，非要硬憋着。從激將法到各種法子王封幾乎都試過了，還是沒有用。
如果不是楚洛寧千叮嚀萬囑咐的話，王封就想放棄了。
他嘆了一口氣，“都三天了，你連進去都沒進去過，真是沒用。我可沒有耐心再陪你耗下去了。”
王封直接走入了店鋪，對着楚洛寧就是一通哭。
——這也是他和楚洛寧之前說好的。
小姑娘很需要被外力推一把，王封就是楚洛寧爲小姑娘準備好的外力。
楚洛寧悄悄地挪開眼，望向小姑娘的方向——小姑娘竟然被王封這通操作給驚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方向。
楚洛寧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笑意，對王封說了幾句話，王封就被帶去喫飯了。
小姑娘想，他們說得真的沒錯，這位姑娘的確是一個很心善的人，甚至於比小姑娘前十幾年見過任何一個打着心地善良名義的人都要來得善良。
她和那個小乞丐是不一樣的。
她不是無賴，也不是騙子，但是那個小乞丐是。
小姑娘甚至有些憤怒，那個姑娘不應該上那樣的人的當。
“你不進來嗎？”
阿也蹲下身，或許是因爲有過很糟糕的經歷的關係，她對像小姑娘這樣的人總是感同身受。
如果不是因爲走投無路，誰又願意這樣呢？
小姑娘抿着脣，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是什麼要飯的。”
“我知道。”阿也溫柔地說道，“不過，既然他進來了，不如你也跟着一起。姑娘心善，我們也不好勸說什麼，到時候她要是……”
阿也話音未落，小姑娘就一溜煙地衝了進去，氣勢洶洶的。
“小乞丐！”
她口中的小乞丐王封已經點了很多盤肉，正胡亂的往嘴裏塞着。
他一邊嚼着肉，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喲，你也來了。”
小姑娘怒氣衝衝，“小乞丐，不許吃了。”
王封冷笑一聲，“你這叫什麼？你這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也好幾天沒喫飯了，好不容易有一頓飽飯喫……爲什麼不許我喫飯？”
小姑娘攥緊了拳頭，垂下頭不說話了。
是啊。
從本質上來講，她和這個小乞丐根本沒有任何區別。維持着那些沒必要的尊嚴，只會讓她變得不倫不類。
看着小姑娘坐了下來，王封笑了一聲，“還算懂點事。來，一起吃了肉，我就不介意這件事了。”
小姑娘冷冷地盯着王封，但是最終還是坐下來吃了。
火鍋的味道並沒有變，和上次一樣，喫下去暖暖的。
真想讓他也喫到啊。
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嘆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情緒。
“我可以再要一盤肉嗎？”小姑娘問道。
小二有些不屑，“如果我說不的話，難道你就不會要了嗎？”
小姑娘垂下了雙眼，“一份牛肉，一份羊肉……還要一份毛肚，謝謝。”
楚姑娘很善良。
可是她也很需要這份善良來填飽肚子。
其實也不只是爲了填飽肚子，她最開始只是想讓他也嘗一嘗這個味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