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上,楚洛寧比許晏殊知道的更加清楚。

    她本來的計劃其實是,這些腥風血雨都跟她無關,她只要安心地苟命到梁朝滅亡的那一天——銀兩雖然在亂世時期是最不頂用的東西,但在敵軍攻下京城之前,楚洛寧完全可以用銀兩購買到自己想要的物資,藏在農莊裏安安靜靜地苟命。

    雖然,她決意創立劇本殺之前,是沒有想到這個境況的。但是既來之則安之,楚洛寧從來不是一個擅於後悔的人。既然做了,那就絕沒有後悔的道理。

    *

    嫺兒低垂着頭,不敢擡眼看楚洛寧。

    雖然這幾日楚洛寧忙於面見梁少帝的事情,沒有絲毫精力來管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嫺兒對之前的柴房印象太過於深刻,這幾日就算楚洛寧沒有看着她,她也不曾作過妖。

    楚洛寧捏着嫺兒的下巴,強迫嫺兒擡起頭來。

    楚洛寧和第一次嫺兒見到她的模樣又有些不同,雖然眼神中依舊帶着強勢,但是卻沒有以前的那股銳利了。

    “你可是楚父僱的人?”

    嫺兒不敢有隱瞞。

    雖然是那個男人將嫺兒從一片泥濘中拽起,但是嫺兒卻早已不是天真的小姑娘了。楚父顯然是懷揣着目的的——如果知道她辦事不利到這種程度,定然不會輕易饒過她。

    嫺兒深吸一口氣,轉眼間便下定了決心。

    她將所有的事情對楚洛寧和盤托出,心中有些忐忑。

    楚洛寧冷笑一聲,“他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好。”

    嫺兒不由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楚洛寧的最終宣判。

    楚洛寧擡起眼,“同之前說的一樣,你暫且別回去了,跟在我的身邊。”

    嫺兒有些怔然。

    楚洛寧這是什麼意思?

    但是楚洛寧卻沒有回答嫺兒的疑惑,她又重新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她暫時還沒有精力收拾楚家。

    不過不管楚家再怎麼樣,好歹也是女主的爹孃。就算楚洛寧成心和楚家過不去,由於女主光環的存在,楚家大概率也不會真正地倒下。

    嫺兒多日未歸,想來楚父也知道計劃失敗了。

    楚洛寧牽起脣角,眼中的冷光銳利極了。

    *

    此時的東宮。

    “起來罷。孤說過,孤不怪你。”

    楚父雖然在面對不如自己的人的時候很橫,但是在真正的權貴面前,他向來是點頭哈腰的,就如同沒有了自己的尊嚴一般。

    他臉上掛着諂媚的笑容,“謝殿下寬恕——”

    太子漫不經心地勾脣一笑,“沒有什麼好寬不寬恕的。你那點伎倆,就跟耍猴似的。可楚洛寧絕不是猴。”

    楚父摸不清太子心中究竟是何想法,只好開口道,“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道,“不僅是你那邊失敗了,就連孤這邊也失敗了。”

    楚父瞪大了雙眼,似乎很驚訝,“殿下的計劃,應當是天衣無縫纔對,怎麼會失敗呢?”

    太子站起身,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你身爲她的父親,連拿她認祖歸宗這件事都沒有辦法,我的辦法又怎麼可能起效呢?”

    梁少帝召楚洛寧入宮,自然不是梁少帝真的聽聞宮外新興的遊戲,出於好奇才召楚洛寧進宮的。

    在這背後,少不了太子的挑唆。

    太子原先的計劃是讓梁少帝先體驗一把這個遊戲,並且使他不滿於這個遊戲本身以及作爲這個遊戲創始人的楚洛寧,之後再趁機發難,其中的可操作空間有很多——但誰又能想到,這個計劃竟然止於了第一步。

    太子身爲梁少帝的太子,自然是很瞭解梁少帝的性子。

    太子仔細地研究過楚洛寧發明的那款遊戲——的確很有意思。但是,問題是梁少帝根本坐不了那麼久,最多玩到一半他就會厭倦的。太子再安排人在旁挑撥,梁少帝產生不滿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可是,太子低估了一個現代人的思維發散程度。

    雖然對梁少帝來說,不管是坐那麼久,還是要分析兇手是誰,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甚至會因此而變得暴躁。但是不管是看着美人爲自己爭風喫醋,還是聽楚洛寧緩緩講述故事線,卻是一個極有意思的事情。

    在現代,劇本殺也不全是推理燒腦的難題。有時候,兇案只是一個引出大家故事線的引子,主要的樂子在於探索其他玩家的故事,以及在特殊的機制裏面互動。

    楚洛寧更是將現代的文字冒險類遊戲和劇本殺結合在了一起,給予了梁少帝多項選擇,保證梁少帝的興趣持續在最高點。

    而太子壓根不瞭解這些東西。

    太子脣角嘲諷地勾起一抹弧度,“雖然孤也很不甘心,但是看起來陛下還挺喜歡那款遊戲的。不過……”

    楚父期待地問道,“不過什麼?”

    太子瞥了楚父一眼,似乎有些看不上楚父的這般作態,但是還是繼續說道,“她贏得了陛下的注意,陛下若是癡迷於那款遊戲,勢必會再召她入宮。雖然目前楚洛寧還沒引起太多的關注,但是總有一天,陛下對她的寵愛會引起各路人馬的注意力。”

    太子刻意停頓了一下,脣角的笑意更加惡意,“你說,德不配位會是什麼樣的呢?”

    楚父恍然大悟,“太子明智,微臣真是自愧不如。”

    太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楚父,溜鬚拍馬的人他實在是見過多了,不然也不會對特別的楚洛寧產生別樣的心思。

    楚洛寧那般倔強傲骨,居然有這樣一個父親,怪不得她一直犟着不肯回去。

    太子有些嫌惡地擺了擺手,“今日就到這裏罷。”

    小桂子爲太子披上一件衣服,恭敬地問道,“殿下今夜要翻誰的牌子?”

    太子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那個女人可惡的身影,勾起脣角道,“去太子妃宮中吧。”

    *

    葉璃和太子成婚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了。

    葉璃至今還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成爲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並且,她所以爲自己將要面臨的困境似乎也並沒有出現。

    她剛嫁進來的時候,徐良娣着實跳腳了一陣。葉璃怕太子寵愛徐良娣,因徐良娣與自己生了嫌隙,一直不敢明目張膽地責罰徐良娣。但是,上一次太子竟然幫自己責罰了徐良娣,這是葉璃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全東宮上下都知道,葉璃這個太子妃意外地受寵。

    今日已是太子連續寵幸葉璃的第五日了——要知道,太子從前只這麼連續寵幸過徐良娣一人,如今太子妃居然也成爲了太子特殊對待的人。

    芳雨一臉喜色,“娘娘,太子殿下又要來了,您今兒可要好好梳洗一番。”

    葉璃含羞垂頭,“嗯。”

    葉璃不知道的是,她含羞垂頭的時候,芳雨眸中露出的嫉妒神色。

    芳雨雖然從小是跟着葉璃一同長大的,但世上沒有哪條規則規定,丫鬟對一起長大的主子

    從很小的時候,芳雨便從葉璃身上學會了名爲“嫉妒”的情緒。

    葉璃雖然是葉家的小姐沒錯,但是從小便什麼都不行,連受到比她身份低的貴女的嘲諷都不敢還手。

    這樣一個人,憑什麼走了這麼大的狗屎運,還當上了太子妃?

    芳雨心中不服。

    她曾經也是高門出生的小姐,奈何家道淪落,她只能落入奴籍。

    不過,就算葉璃當上了太子妃又如何?她的本質依舊是當初那個懦弱無能的葉家二小姐。

    想到太子對自己的許諾,芳雨脣角不由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如果不是因爲顧及到葉璃,芳雨現在的早就是太子良娣了,何苦過得這般憋屈?

    但是,一想到到時候葉璃臉上將會出現的破裂表情,芳雨的心中便一陣暢快。

    算了,現在忍忍又如何?

    反正太子許諾她的是……

    芳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眼中充斥着期待的情緒。

    “太子殿下到——”

    葉璃連忙站起身,迎接太子。只剩芳雨一個人在身後,拳頭微微攥緊。

    太子伸手扶起行禮的葉璃,寵溺道,“都這麼久了,這麼阿璃還是同孤這般客氣?”

    葉璃羞紅了臉。

    太子勾起脣角,視線卻不覺落在了葉璃身後垂頭的那位宮女身上。

    葉璃不知道的是,太子纔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喜歡她,甚至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

    也可以理解爲是太子小小的惡趣味罷——他不喜歡太過聽話的女人。

    他對葉璃身邊的宮女,反倒還要喜歡一些。

    *

    ——蠢女人就是好糊弄。

    看着身側已經睡熟的葉璃,太子的眼中浮現起濃濃的不屑。

    如果不是爲了暫且安撫葉家,讓葉家死心塌地地爲自己辦事,他纔不會花費太多心思在這個女人身上。

    若是楚洛寧能夠入東宮該多好。

    現在的東宮,除了葉璃身邊的芳雨以外,都是不堪大用之才——沒有一個人能夠做葉璃的對手。

    如果楚洛寧入東宮,他完全可以挑起葉璃和楚洛寧之間的鬥爭。屆時,他只用坐山觀虎鬥便好了,葉家也不會怪到他的頭上。

    太子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道阻且難,看來他還要繼續努力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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