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那箭被她握得很緊。
許是撞過去的時候義無反顧,在所不惜。
那箭,便是輕輕鬆鬆將她心窩給捅爛了...
她今日穿了件俏麗的衣裳,是他最喜愛看的胭脂色。
她也在裙上薰了香,也是他愛聞的桃花媚。
她還...還是被他抱緊在懷裏。
扶湛已是雙目無神空洞了,可瞧見眼前猩紅,還是溼了眼,蠕了脣。
他下頜抵在她溼漉漉的發頂,失了聲,只能見脣動,“傻菀菀,傻菀菀...”
姜菀將心口的箭又拔了出去,她抱着他的腦袋,讓他脣貼上那血洞,飲下她的心頭血。
疼麼?
不,一點兒都不疼。
她才中了一箭,可他卻爲了她深中三箭。
“扶湛。”她喊他,“我是妖,我是專門來禍害你的妖,害得你喪了國,失了民,更是丟了命!”
“妖的心頭血可救萬物蒼生。你飲下,只要飲下,扶桑還會有清明之君,百姓也會重新跪拜。”
他癱軟在她懷裏,側頭去看她,伸了手想要觸她的眉眼、脣珠。
可,他唯獨不喝她的血啊!
一滴也不!
那脣在顫,白沒了顏色,依舊無聲。
她辨出來他在說什麼。
他說,“那樣的阿湛,就不再是菀菀心中的阿湛了...”
“阿湛,阿湛...”她又去抱他的腦袋。
可血流的太少了,還沒流進他脣間,就被雨水給衝去了。
她不管什麼心中的阿湛,她只要他活着。
要他,好好活着!
姜菀又擡了那箭。
一下。
兩下。
三下...
數不清往自己心頭戳了多少下,也看不清那顆肉長的心早已傷痕累累,被捅成篩。
胭脂裙,褪了粉,染了紅。
紅到上蒼悲憫,雨如淚,雷痛哭。
他無力去阻她,只能任由她傷自己,任由那滾燙香甜的血流進自己脣裏。
可...無用啊。
傻菀菀,無用的。
“小桃花。你是人身,非妖身啊...”
既不是妖身,又何來用妖的心頭血來救他。
姜菀沒讀他前面的那句話,只是死死在想他後一句話。
不是妖身。
是啊。
她不是妖身,如何救他?又如何渡他?
救不了的。
救不了...
既然救不了,那落黃泉地獄,我便陪你一起。
可好?
吾夫,阿湛。
風停了,雨歇了,雷靜了,他走了...
那年十五,京城下了一夜暴雪,掩埋了深深宮牆,厚葬了他們緣寂。
那年十五,郊外開了一剎桃花,豔若三月芳菲盡,念念了他們此生。
...
九重天,霧褚仙宮。
雲薄似綢,仙鶴穿身而過,時不時發出悲鳴。
金蓮池中,有一石榻,榻上躺有一君,周身仙霧繚繞護體,窺不清真容。
倏,那君猛而起身,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來。
血落蓮池,滋養了池中活物,可得萬年修爲。
“神君,神君——”旁有仙侍飛身而來,從袖口掏出了一個玉葫蘆瓶,倒出兩枚青丹,小心伺候那君服下。
“無礙。”那君擡手阻去,睜開眸,怔了好一會兒。
“神君因何要自廢修爲,替一個花妖遭雷劫?這對神君不公啊!”
妖若想飛昇成神,需要經歷的劫難比尋常萬物要經歷的兇殘數倍。
若不是神君庇佑看護,那花妖早就飛灰湮滅了,怎可能如此順遂!
“懷安。”那君沉眸,不怒自威,“不可以後這麼說她。”
仙侍咕噥了下嘴,心裏該是有許多話要說的,可最後忍下,嘆了聲氣。
“神君您就寵着那妖精吧,等她飛昇成了神,指不定該來如何禍害您。”
禍害?
那君勾了脣,指尖撫過自己肩頭的桃花烙印。
萬年前,那小桃花不就已是禍害過自己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