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檀之端起茶呷了口,閒閒一應,“你審。”
端午提壺的手微頓,不過也就一瞬,忙把茶壺撂下,對着自家大人施禮後,才朝跪在地上的月桂審問道,“照顧太后娘娘失責,故意缺藥薄待,你可是知罪?”
月桂當然知曉自己的罪過,可她敢認麼?當真是不敢!
腦袋快搖成三個,滿口喊冤,“奴婢不知,全都不知啊!那藥都是按照太醫院吩咐煎制的,怎會減半苛責太后娘娘?奴婢無心,更沒那個膽子,請大人明察——”
端午沒想到這月桂的嘴如此硬,證據都擺在眼前了,她還抵死不認!
“本督再問一次,太后娘娘的藥你可是動過手腳?”裴檀之吹了吹茶麪,問話時漫不經心,卻讓人倍感壓力,彷彿擱了千金。
月桂小聲啜泣,雙手緊緊絞着裙襬,掌心是冰涼涼的。
她低下了腦袋,淚珠順着眼窩往下掉,心裏百般不是滋味。
一向對後宮之事不聞不問的總督大人,竟爲了個剛入宮不久的女人大動怒氣。
眼見問不出話,而女人哭啼啼的聲音惹裴檀之心煩意亂,他一揮手,讓端午將人先帶下去。
端午拿了塊兒帕子塞進月桂嘴裏,後拽着她出了海剎閣,半晌纔回來交差。
夜深,裴檀之沐浴後換了身輕便袍衫。
月竹青,將人身上的戾氣遮住不少。
見他準備入睡,端午也不敢擾,躬身施禮畢了要走,但又被裴檀之給喚住。
“人可是醒了?”
這話是問小太后。
“聽未央殿那兒傳,像是已經醒了。”
裴檀之“哦”了聲,拎起花壺給窗櫺上的金桔子澆水,後又問,“那侍女同小太后有仇?”
端午想了會兒,“並未。”
裴檀之不明白了。
“那個叫月桂的侍女,曾給大人您掃過半月庭院。”端午還想說,都是您那張俊俏的臉惹的禍,奈何在總督大人跟前,給他一百個膽子都不敢說。
“本督怎不記得?”裴檀之腦袋過了好幾遍,印象裏沒女人給他掃過院子。
端午補道,“那一陣子您忙,都住東廠。”
您看看,即便是您不住在這兒,人家宮婢的心思還是在您身上的。
“小太后是本督答應要送去草原的,有人算計、動歪心思,都是擾本督的事兒,重罰!”
端午疑惑,“可大人爲何不罰剛纔那侍女?”
“不到時候。”裴檀之淡淡一句,也不多解釋。
端午不追問,眼瞧夜深,他欲告退,“奴才不擾大人休息了。”
裴檀之沒應聲,把花壺擱好,在端午要退步出門前,他嘆了口氣,“你隨本督去一趟未央殿。”
…
他不是個好心肝的人,只不過如今的小太后是他向草原換取戰馬的籌碼,人是得調教好了,可身子骨也不能太柔弱。
他要是給蒙亥弄個病美人,蒙亥還他三千匹病馬,那還不如不來回折騰。
再說,他剛想了想,那侍女之所以苛待小太后,多少和自己有關。
這般想,沒多久便是到了未央殿門口。
裴檀之同端午一路往裏,牡丹豔香撲鼻而來,還有隱隱可聞的戲水聲…
隔着一層薄紗幔帳,透過那飛舞輕飄的帳花,殿中之景若隱若現,叫人心跳臉紅…
幔帳後,烏髮輕撩一側,雪背露半,如柔雲白玉,想叫人細細把玩。
香肩從後瞧着,便是一瞬間叫裴檀之記起來下午那樁事兒。
裴檀之不再往前邁步,而是側了下頭,去瞧身旁的端午。
端午是個伶俐的,早早就背身過去,大氣不敢出…
正給姜菀用花油搓發的月珠興致勃勃,一邊揉着頭髮,一邊來勁兒問,“娘娘,您下午去海剎閣都做了什麼啊?”
姜菀撥弄着水上白牡丹花,“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同總督大人把酒言歡。”
月珠不信,“我猜是娘娘您一人把酒言歡,然後總督大人看您把酒言歡!”
姜菀,“…”
這丫頭真會猜!
月珠拿着木瓢舀水,將那柔黑長髮的花油仔細衝乾淨,“不過也是,總督大人一介閹人,也做不成欺負人的事兒。”
說是閹人,不過到底是真閹人,還是個弄虛作假的閹人,這些姜菀不知。
她得儘量早些試探,若是真閹人,那自己就算脫光了躺在裴檀之牀上,估計也遭他笑話。倒不如溫柔呵護,慢慢攻心令其愛上自己。
倘若是個假閹人,那她不僅找到了裴檀之的把柄,想再攻略倒是簡單許多。
正欲出聲同月珠繼續調侃,背後涼幽幽先是響了聲,“太后娘娘想要哪種欺負?咱家回去了先記着,好日後同娘娘再討究。”
月珠傻眼,扭頭往後一瞧,“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都嚇白了,“大人恕罪,奴婢…奴婢不該說真話的,不不不,是不該說胡話!”
“端午——”
“總督。”姜菀趕在裴檀之下令之前開口。
不出意外,裴檀之靜了下來,等她後文。
姜菀知道,若她不出聲去阻,月珠定是要明日就瞧不見了。她心裏已有分散裴檀之注意的法子,可倘若他拒絕,不止是自己下不來臺,月珠也…
“娘娘有何吩咐?”裴檀之懶笑着問。
姜菀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月珠,咬緊牙,儘讓自己嗓音放緩放柔,“本宮身子乏,肩膀疼得厲害。月珠這丫鬟手上沒勁兒,不知大人可能進來,替她…給本宮捏捏肩?”
端午揹着的身子一僵,顯然是被剛纔那話給驚到了。
不說端午,月珠這剛纔被嚇傻的小乖乖,這會兒仰着腦袋直勾勾盯着姜菀瞧,就是那目光不太對勁兒…
裴檀之先一愣,驀地呵笑,“娘娘喚咱家進去揉肩?”
他又問了一遍。
姜菀沉着聲,硬着頭皮,“是!”
裴檀之沒惱,反而揚了眉梢,覺得甚是有趣。小太后今日不僅灑了自己一身酒,現在還敢使喚他去給她揉肩?
行。
他揉。
他還想看看,她能折騰出來多少幺蛾子。
一挑簾子,裴檀之進了幔帳內,那冰肌玉骨倒是看得更清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