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潛伏在末清 >第49章 兩個炸雷
    乾隆接着說道:“將以前的制錢收回重鑄,是因爲那些制錢造得太過隨意,就容易讓人生了輕慢之心。”

    “譬如一處庭院,如若打掃得纖塵不染,來院子裏的人也不敢隨意丟棄垃圾污物,就能夠保持潔淨。”

    “而如果院子裏原本垃圾遍地,來院子的人就會毫不在意,隨手亂丟亂扔,這院子如何潔淨得了?”

    “朕就是想一掃制錢的混亂局面,提高制錢仿製的難度,讓不法之徒斷了作奸犯科的念頭。乾隆朝的制錢做得精美整齊,後世子孫也沒有憑白收回重鑄的道理,是不是?”

    張廷玉真的沒想到皇上還有這樣的想法,細思之下覺得不無道理,於是就座上拱手道:“聖慮深遠,非臣所能及也。”

    乾隆沒理會他的馬屁,繼續說道:“戶部各省分司還有一個職份,就是覈查各省藩庫稅銀徵收,銀賬、賬實是否相符。”

    “因爲戶部各省分司與省裏不相統屬,做起事來不必瞻前顧後。這樣,就相當於把戶部直接放到了省裏。分司在每省設藩庫,庫銀屬於戶部,與省裏無關。”

    “這樣,就免了各省大老遠的將庫銀押解來京,如遇省裏有災年,戶部需拔銀賑濟的,就由戶部在各省的藩庫直接調用,是不是兩頭都省事?”

    “等將來製出了銀幣,銅錢也足夠使了,百姓也不把銅器當稀罕物了。戶部各省分司負責銀幣、制錢按官價任意兌換,那樣,就再不會有銀賤銅貴了,銀兩與制錢的兌換比例就穩定了。”

    “朕暫時就想了這麼多,在座諸臣工再議一議,還有什麼不妥之處?”

    他這一番長篇大論,把稅、銀、銅、錢說了個遍,論事切中要害,說理絲絲入扣,整個把困擾大清近百年的大問題一總的給解決了,這下徹底把在座的王大臣給驚住了。

    尤其是張廷玉和鄂爾泰,自從雍正十一年,弘曆獲封和碩寶親王,奉旨參與處理平定準噶爾叛亂和平定貴州苗亂等軍務,這二人與寶親王早晚在一起。

    當時只覺得他聰明睿智,少年老成,處事練達,辦理軍務頗有見解。今日一見,這位青年天子,對民政竟然也如此瞭如指掌,成竹在胸。

    他們自覺得,還真有些不太瞭解這個風華正茂的新皇帝。

    見皇上發問,允祿看看衆人無話,他在衆王大臣裏位份最高,想是大家都不願搶在他前面說話,於是他說道:“皇上的這一番長篇宏論,竟把臣聽呆了。”

    “臣真是百思不解,如此繁難複雜之事,皇上怎的就能想得如此周全縝密,環環相扣,臣等真是欽佩之至!”

    雖然知道他的話有奉迎頌聖之嫌,但乾隆心裏還是有幾分得意,見衆人不再說話,他接着說道:“想得好,也要做得好,做得實才行。”

    “這事主要涉及戶部和工部,十六叔、衡臣你們下去和部裏議一下,再發廷寄徵詢各省督撫的意思,集思廣益,紮紮實實的擬個條陳出來給朕看。”

    原說只議兩件事,話說到這裏,就該結束了,單等着皇上說句話,就可以跪安辭出去了。

    可是弘曉見這一頭晌,自己才只說了一句話,這個議政王豈不是成了擺設?

    雖然十七叔也沒說上幾句話,可他近幾個月來時常生病,精神頭已經不濟了,能硬撐着進宮議事就實屬不易了。

    所以他已經沒了心氣兒,抱定了一個但求無過的想頭,不關自己差事的事情一言不發。

    自己可不一樣,少年高位,不知道有多少宗室子弟眼紅自己。今蒙新皇垂青,如果自己不能有所作爲,終究逃不出一個世襲的名聲。

    想到這裏,他趕緊盯着問道:“皇上,夷人的銀幣,我朝尚無法制作,工部也沒有人會造那樣的機器,甚至見所未見,不知接下來該如何?”

    “弘曉問到點子上了。”乾隆讚道:“剛議完了刑名和錢政,這可又是一樁大政了,索性咱們就再議議。”

    “如你所言,”他看着弘曉說:“不只是夷人造銀幣的機器我朝不能造,你可知道,夷人能造的東西,我朝不能造的還多得是。”

    乾隆正要接着說,只聽得樂善堂正殿裏的大金自鳴鐘沙沙的一陣響,接着就敲響了鐘點,乾隆便不再說話,端起茶盞品茶。

    一直等到自鳴鐘連響了十下,靜下來以後,他才接着說道:“就說這自鳴鐘,還有這懷錶。”說着他指了指放在小几上的金殼懷錶,“我朝能造嗎?不能!”

    “可笑的是,我朝不能造,卻還有人說這是夷人的奇技淫巧,對此不屑一顧,真真是井蛙之見!”

    “殊不知,這小小的錶殼裏,有多少個機件?許多機件都比米粒要小得多,還要保證每個都要精密無誤,相互銜接運轉不差分毫。如此,這懷錶才能走行準確。”

    “你們可以想見,這需要多高的技藝,我朝有這個奇技淫巧嗎?”

    在座衆人讓他說得無言以對,只是悶坐着不出聲。乾隆接着說:“興許你們不愛聽,也興許是不敢去想,但是朕必須告訴你們,在很多地方,大清已經落後了!”

    他的話,像一聲炸雷,在衆人的頭頂炸響!這話太刺耳了,尤其是從皇上口中說出來,讓大家一時無法接受。想辯駁幾句,卻找不出話頭。

    圓滑的允祿接了話茬:“不知聖意如何?”

    “大清要開海禁,與西夷諸國通商,還要派員去西夷諸國學習。”

    又是一個炸雷炸響了,這下有了辯駁的話頭,不能再沉默了,鄂爾泰終於開了口:“皇上,我朝海禁由來以久,順治年間五次頒佈禁海令。”

    “順治十七年,康熙元年,康熙十七年又三次頒佈遷海令,禁止官民出海通商。”

    “聖祖爺曾有口諭:除東洋外不許與他國貿易,海外如西洋等國,千百年後中國恐受其累,此朕逆料之言。”

    他邊說邊向左側高高抱拳拱手,重複完康熙的話,便放下手,不再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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