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嶽鍾琪所料,他心知自己就是能活着逃到羅剎國,也成了一條喪家之犬,需要大把大把的錢財來買自己的平安。
若是想繼續苟活下去,繼續過着之前奢侈無度的生活,銀子帶少了是絕對不行的,必須得把府庫中的金銀都帶上纔好。
但是固勒扎城中的府庫裏存着幾百萬兩的銀子,那是整個準噶爾汗國的家底。
這麼多的金銀不僅需要功夫穩妥的裝上大車,還要儘量祕密的進行,這樣一來就更需要時間。
他生怕清軍趕來得太快,把自己圍在城中走不脫,或是在半路追上自己,連人帶金銀一起拿了,仍舊是個死路一條。
所以他又嚴令剛剛匆匆忙忙趕回來的兵士,連同城裏原來的五萬守軍,兵分兩路去阻擊清軍。
剛回來的守軍原本是各有城池據守的,可是接到了命令,只能棄城而回。
如今城池丟了,反而又要再去打野戰阻擊清軍。
有兩個千戶長對他如此出爾反爾,毫無章法的指揮頗爲不滿,說了幾句牢騷話,傳到了他的耳朵裏,他竟下令處死了這兩個人,這一下把將領們徹底的激怒了。
連大汗親率的十五萬兵馬都全軍覆沒,你讓我們去螳臂擋車,枉送性命,還如此不把我們當人看!
再聯想到他平日裏的所作所爲,新仇舊恨頓時一齊涌上心頭。
恰在這時,策妄多爾濟那木扎勒身邊的一個對他怨恨已久的部屬將他祕密席捲城中金銀意圖出逃的事情透露了出來。
官兵們義憤填膺了,有一個人鼓起勇氣提出了倡議,立即得到了大家的響應。
終於,在一天晚上,數千兵士在幾個千戶長的指揮下,團團圍住了策妄多爾濟那木扎勒的住處。
幾百個兵士衝進去,闔府搜遍了卻沒有找到他的影子。
正疑惑時,策妄多爾濟那木扎勒府中的一個下人將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的千戶長拉到了僻靜處。
悄悄的告訴他,策妄多爾濟那木扎勒就躲在後花園地下的密室裏,並將方向指給了他。
千戶長大喜過望,馬上帶人找到了那密室的入口,派人下去將驚恐萬狀的策妄多爾濟那木扎勒拽着頭髮拖了上來。
沒等他開口說上兩句話,那千戶長一聲令下,衆兵士便亂刀將他剁成了肉泥,又把人頭割了下來。
殺了策妄多爾濟那木扎勒,固勒扎城裏的宰桑便將萬戶長及一衆千戶長們聚在一起計議起來,商量着下一步該怎麼辦?
衆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拿了策妄多爾濟那木扎勒的人頭獻給清軍,少不得有封賞吧?”
“不成,你沒聽放回來的人說嗎,嶽鍾琪說乾隆皇帝有旨意,咱們的爵位和封號都被奪了。”
“清朝已經不承認我們的地位了,投了清軍能有什麼好果子喫?”
“不如把城中的金銀財寶給大家分了,自尋出路吧。”
“乾脆把城中的兵士都拉出去,帶上城中所有的金銀糧草武器,一路向哈薩克中帳那邊去。”
“這些恐怕都不妥,”沉穩的宰桑搖頭道:“嶽鍾琪是說清廷奪了我們的爵位和封號,但沒說要奪我們的財產。”
“他只說要我們向清軍自首認罪,我想這無非就是乾隆皇帝想要掙回些面子。”
“我們畢竟不是首犯,下跪叩頭認個錯,再說些好話,也就過去了,不會有什麼太重的懲罰。”
“大汗也昇天了,土地也被他們佔了,乾隆皇帝的用意都已經達到,把我們都得罪到底了,對他也沒什麼好處,我想他不會這樣做。”
“你們沒看見羅卜藏丹津那麼大的罪過,如今全家都安安穩穩的呆在城裏,哪都沒去。”
“我們把固勒扎城裏穩定住,倉庫中的金銀、糧草等物都保存好,再獻上策妄多爾濟那木扎勒的人頭,就憑這些功勞,乾隆皇帝還能真的重罰我們?”
“若我們真的把金銀都分了各自逃了,那可就給了清軍懲罰我們的藉口,不但我們的土地、牲畜和牧場全都會被充公,還會四處緝拿我們。”
“兵士們的家鄉都被佔了,親人都落在了清軍手裏,他們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們嗎?”
“別說南疆北疆,看這情形連哈薩克和浩罕都要成爲大清的土地了,我們又能逃到哪裏落腳去?”
“可以逃往羅剎國,”一個千戶長道:“清軍再怎麼厲害,也絕不敢進入羅剎國拿我們的。”
“哼,”宰桑搖頭道;“你以爲羅剎人是什麼良善之輩嗎?這麼多年以來,他們哪一日不在想着侵佔我們的土地?”
“他們最是貪婪無情,我們沒了國家和土地,到了人家那裏就成了奴隸一樣任人宰割了,不僅手中的金銀不見得能保住,連性命都堪憂啊。”
“還有,你們也聽說了,現在清軍手中的火器有多厲害,羅剎國未必敢真的和清軍開打。”
“到時兩國坐下來談判,我們就成了羅剎國手中的籌碼,用來與清廷交換他們想得到的好處。”
“到時將我們所有的財產劫掠一空,再將人遣返回來,我們可就人財兩空了!”
“那你說怎麼辦?”萬戶長急問道。
“倒不如老老實實的投了大清,”宰桑道:“沒了封號爵位,至少能保住性命和現有的財產。”
“全家人生活無憂,也能落下一個清閒自在,安度餘生,你們說呢?”
大家又是一片吵嚷之聲,議來議去,卻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主意,於是事情就定了下來。
半個多月後,當嶽鍾琪的北路大軍剛剛渡過了扎爾馬圖水(今奎屯河),離着固勒扎還有好幾百裏地的時候,宰桑派來的人已經找到了軍中。
嶽鍾琪見了策妄多爾濟那木扎勒的人頭,又看了宰桑寫來的蒙漢合壁的書信。
他疑心其中有詐,命人自準噶爾投過來的兵士中找來了幾個見過策妄多爾濟那木扎勒的人辨認了,證實確是他的人頭無疑。
大喜之餘,嶽鍾琪笑對傅恆道:“六爺,怕是要辛苦你走一遭了。”
“大帥有何差遣?但請吩咐!”傅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