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島登陸的清軍只是略作休整,已經開始向東進軍,很顯然他們的目的就是橫掃沿途各藩,去合圍京都。
軍中有各樣大小不一的火炮,那架在輪子上的火炮行動十分靈便,看上去也並不是很大,威力卻足足比日軍的岸防炮大了幾倍!
只要一發命中,就能把高大堅固的城樓掀掉半邊!
本州島西岸各處港口陸續有急報傳來,它們均遭到了清軍艦隊的攻擊,沿岸的炮臺和停泊在港口內的船隻無一倖免。
向九州島和四國島送信的人已經走了幾天,卻一點回音都沒有。
終於,一個去向四國島上送信的人狼狽不堪的逃了回來稟報,他們乘坐的船隻在途中遭遇了清軍的戰船。
清軍發射了三發炮彈,只有一發命中,他們的海船那厚厚的船板就被炸出了一個大洞,海水像箭一樣激射進船艙。
幾個人手拉着手都不能靠到近前,根本無法堵住。
他見事不妙,幾步竄到甲板上,縱身躍入海中,靠着嫺熟的水性向岸邊猛遊。
遊了大約一刻功夫,喘息着向後看時,整個船身已經沉入海水中,只露出了半截桅杆。
好在船隻是在近海沿着海岸航行,他才能游到岸邊撿回了一條命。
“你下去吧!”德川吉宗沙啞着嗓子說道。
“遵命!”那人行過禮剛剛離開,德川家平匆匆的走了進來。
活着的三個老中都派了出去,德川家重兄弟倆人每日裏忙着協調安頓各藩的兵馬,帶着大名們巡視水陸兩處的防線,德川吉宗就把他調來了身邊聽用。
“上樣……”德川家平鞠了一躬,望着德川吉宗的臉色,欲言又止。
“說吧!我今天聽了這麼多的壞消息,不在乎多聽幾個。”德川吉宗木然的道。
“是,稟上樣……”德川家平這幾天都在德川吉宗的身邊,他知道這個消息會對他造成什麼樣的打擊。
他還是遲疑了片刻才說道:“羽後國剛剛有人送信來,大約六天之前,大批的清軍在秋田港登陸了。”
“羽後國幾個藩的軍隊根本無法抵擋,剛一交戰就敗下陣來,他們所用火器的威力之大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我們的士兵死傷無數!”
原本半躺着的德川吉宗突然猛的坐起來,緊緊的繃直了身子,緊皺着眉頭,滿臉痛苦的表情,喉頭翕動着像是在使勁向下嚥着什麼。
終於,他還是沒能嚥下去,兩腮猛的鼓起來,隨即“撲”的一聲,一股鮮血噴濺出去老遠,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立即瀰漫開來!
“上樣!上樣!”德川家平顧不得擦拭濺到臉上的血,衝上來扶住了他,德川吉宗的身子卻在他的懷裏癱軟了下去。
“來人!傳御醫!傳御醫!”
德川家平一邊急急的向門外叫喊,一邊小心翼翼的將德川吉宗放平了躺在榻上。
“上樣!上樣!”
德川吉宗臉上的潮紅已經慢慢退去,變得沒有一絲血色,緊閉着雙眼沒有一點反應,顯見着是暈厥了過去……
“哎!醒了!上樣醒了!上樣!”
德川吉宗艱難的睜開雙眼,只看見幾個模糊的人影在跟前晃動,還不停的呼喚着自己。
過了好一會兒他纔看清,是自己的兩個兒子,還有德川家平三個人跪在一旁。
別說根本指揮不動那些驕縱跋扈的各路諸侯,就是幕府旗本武士中的高級將領,也沒有幾個是真心服氣他的。
平安無事的時候,也許衆人還會有幾分忌憚。
可是如今強敵來攻、大難臨頭,八萬旗本已經摺損了兩、三萬人,這時如果父親再有個三長兩短,整個日本立時就成了一盤散沙。
各國各藩的大名之間有的是從前的世仇,還有的不滿幕府平素的厚此薄彼,心存着很深的芥蒂。
沒有了父親威權的壓制,他們不相互廝殺起來已經謝天謝地了,根本別指望着同心協力共赴國難了!
逐漸恢復過來的神智又將德川吉宗拉回到殘酷冰冷的現實中來。
三路清軍從廣島、大阪和江戶三處登陸,並且用戰船封鎖了海面,切斷了九州島、四國島與本州島的聯繫。
別說這兩個島沒有那麼多的戰船,就是有,裝上了士兵來到海上,也只有送上去讓清軍屠殺的份兒。
這個兩島上的軍隊指望不上,那麼就是不考慮兩國軍隊武器裝備上的巨大差異,在本州島的南半部,僅從人數上對比,清軍的兵力已經佔據了上風。
日軍別說沒有一丁點兒取勝的可能,甚至想拖延一些時日都極其困難了。
德川吉宗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託在了江戶以北,本州島的北半部,上野、下野、羽前、羽後那十幾個藩國上。
如果自己率軍在小田原城和駿府城吸引清軍主力,北部那十幾個藩國的近十萬兵力自北向南進攻,就可以對敵軍形成兩面夾擊之勢。
即使不能徹底扭轉局面取得勝利,但清軍畢竟跨海遠襲,補給不便,能拖住他們一些時日,或許他們就會耗不下去,登船撤退了。
可是,剛剛羽後國送來的這個消息,把他最後的一絲希望變成了絕望!他本人、德川家、甚至整個日本國,都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當初不該對局勢抱有幻想,不該在小田原城停留,應該趕在本多忠良之前就帶着家臣、家眷、護衛們和所有的金銀財寶上船逃走。
如果自己的行動足夠快,甚至能把駿府城碼頭的船隻都帶出來。
憑着自己身邊的幾千武士和數不清的金銀,在太平洋中找一個島國棲身並不是什麼難事,到時一定會有更多走投無路的大名帶着武士來投奔自己。
雖然失去了在日本至高無上的權力,但做個島主安度餘生是沒有問題的,還可以保證德川家的後嗣綿延不絕,日後說不定可以東山再起。
可如今一切都已經遲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出海無船!
他感覺一條繩索纏繞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越勒越緊,他喘氣越來越困難,已經快要窒息!
看着父親突然大口大口極費力的喘着氣,兩手在咽喉處胡亂的抓撓着,德川宗武明白其中的原委,趕忙上前將父親扶起來,把他的上身靠在自己肩頭。
坐起來的德川吉宗頓時感覺呼吸暢快了些,氣喘也不那麼厲害了。
他費力的開了口,聲音很微弱:“那些大名們知不知道老夫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