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師尊……
別叫了。
別再叫了!
他不想聽,不想從她嘴裏聽到這兩個字!
可師徒相戀,
不容於世。
那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是他傾注了無數心力的弟子,他怎麼能,怎麼可以,又怎麼敢……承認愛上自己的徒弟?
於是,他刻意遠離她,
對她疏離冷淡。
甚至……甚至爲了掩埋這不堪的心思,收了裴月爲徒弟。一方是補償,一方……或許是連他自己都未發現的試探。
她不知道,
當她問他是否喜歡裴月時,讓他發誓不能愛上自己的徒弟時,那一瞬間,
他的心中有多麼驚慌。
驚慌。
誰能相信,
傲視天下的問月劍尊竟會驚慌?
一面驚慌,一面憤怒。
他慌得是他以爲她看穿了他心底深處那卑劣的心思,憤怒得是爲何……爲何她不懂他的心?
多麼矛盾。
他不敢承認自己的心,
卻又想要她懂他。
懦弱,卑劣。
這就是他。
這就是那個被她尊敬着,被無數人崇拜的問月劍尊!
“噗!”
萬魔窟上,姬不夜猛地噴出一口血,臉色倏然慘白了下來。
這是走火入魔之兆。
“師尊!你怎麼了?!”
恍惚間,他聽到了有人在叫他,
聲音裏滿是擔憂。
姬不夜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張熟悉的俏顏。他有些恍惚,胸口劇痛,
走火入魔之下,視線已是模糊不清了。
“姝兒……”
他伸出手,這一次,再也沒有剋制,輕輕撫弄上了面前少女的臉,“你回來了。”
“師尊……我是……”
夜已深,寒霜凝,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泛着冰涼的寒意,臉上傳來的冰冷觸感讓裴月有些不知所措。
師尊,這是把她認成了姝姐姐?
她張開口,正要解釋,然而話未說完,腰上一緊,男人忽地用力,猛地把她拽進了自己的懷裏。
裴月驀然怔住。
腰上的力道很重。
男人抱得很緊,緊得似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
即便是隔着衣服,她也能感受到他的顫抖。
似是恐懼。
恐懼?
師尊在恐懼什麼?
“師尊,您怎麼了?”她想要從姬不夜懷中掙脫出來,但是纔剛剛一動,便又被更加用力的壓了回去,鼻間全是男人的氣息。
裴月臉色緋紅,有些慌張的道:“師尊,您先放開我好不好?我……”
“不放。”
不待她說完,男人便徑直打斷了他的話,他的聲音乾啞發澀,“再也不放了。”
話音未落,裴月只覺得脣角一暖。
她驀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師尊……他方纔是在幹什麼?
——他親了她?
——爲什麼?
咚——!
裴月心口巨震,慌亂間,手中月靈劍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師尊,您……您說什麼?”
巨響在耳畔炸響。
姬不夜神魂一清,當看清面前人士誰時,面色劇變,他猛地推開了裴月,冷聲喝道:“走!”說着,他邊站了起來,但剛站起,身體便忍不住晃了晃。
“師尊,您沒事吧?”裴月本能地伸手想要去扶住他,然而還未碰到,便被男人甩開了,她臉色白了白,手掌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頭。
“我讓你走,你沒聽見嗎?”
男人的聲音冰冷銳利,就連目光也是冷的。
在這樣的目光下,裴月忍不住朝後退了兩步,眼神中透出了害怕。那張與裴姝相似的面容,此刻在月色下顯得越發的慘白,眉目間是動人的楚楚之態。
姬不夜卻忽然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啞,笑着笑着竟是咳出了血來,鮮紅的血像是泉水一般,順着他的脣角流了下來,染紅了那張俊美無雙的臉。
“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永遠也不是她!”
話音未落,他已經飛身而起,轉瞬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人不見了,可那嘶啞刺耳的笑聲卻一直縈繞於耳。
“你不是她,不是她……”
裴月僵硬地站在那裏,彷徨無措,又不可置信。
你不是她。
是啊,她不是裴姝。
永遠也不會成爲她。
可師尊,你又是何意?
“姝兒,我心悅你。”
裴月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了自己的脣角,那裏,似乎還殘留着一點陌生的溫度。
**
“……回稟尊上,裴姝,還活着。”
邊說,黑齊邊小心翼翼地觀察榻上之人的臉色,但男人還是閉着眼,面上看不出喜怒,也不知對這個結果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就如他直到現在也看不懂,尊上到底是想裴姝死,還是活?
也不知過了多久,榻上的男人終於睜開了眼睛。
眸中卻是毫無睡意的。
“還活着?”
他低低的問了一句。
黑齊忙回道:“是的。屬下也沒有想到,都到了這個地步了,裴姝還沒死。”非但沒有死,甚至看上去似乎比之前狀態還好了不少。
明明被羣魔圍住,沒了修爲,早已成了**之末,本該成爲羣魔的口中食的。
之前,申屠凜吩咐他派人看着裴姝。
這是尊上親自下的命令,黑齊自然不敢輕視,沒有派人,而是親自去了。
當他看到被羣魔包圍,渾身浴血,卻依然背脊挺直的女子時,心中震撼之餘,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想承認的恐懼。
萬靈仙子……
不知怎的,他的思緒忽然回到了三年前。
那時,他是魔軍裏的一員。
身爲魔尊身邊的人,他必要身先士卒,自己做大軍的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