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魔窟的雨與外面的雨不同,它是黑色的,落在身上,甚至會帶起尖銳的刺痛。所以,下雨的時候,無論是人族還是魔族,甚至是低級魔物都會躲起來。

    申屠凜站立在雨中。

    黑色的雨水砸在他的身上,抹去了他脖間的血跡,只隱約有一條血痕若隱若現。

    他走到了院子裏,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那是半魔的臭味。

    黑雨中,一具小小的身體倒在地上,胸口破了一個大洞,鮮紅的血混在雨水中,形成了一種噁心的烏紅色。

    一團魔氣縈繞在那具半魔屍體的周圍。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只見那小小的身體忽然動了動,一對鮮紅的角從額上冒了出來。

    “這是魔化了?”

    黑齊驚訝地看着草葉額上冒出的一對角,語氣有點淡淡的惋惜,“可惜,已經**。若是早點,說不定……”

    還有活下來的希望。

    可餘下的話卻全都被堵在了喉嚨裏,只見那本來已經冰涼僵硬的半魔小女孩,忽然,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黑衣男人目不斜視的從那具小身體旁邊走過。

    “……救命。”

    一隻小小的手抓住了黑衣男人的衣襬。

    黑雨中,男人垂首,一雙淡漠的眼清晰可見。

    *

    “你在幹什麼?!”

    萬靈峯上,多了一塊墓碑,上面用鮮血寫出的愛妻裴姝四個字清晰可見。

    聞人靖單膝跪在墓碑前,面色悲慼,破皮的指尖早已經被鮮血染紅,眼見着最後那個墓字便要寫完,墓碑卻忽地被人一掌拍成了兩段!

    仲無愁無比憤怒的拍碎了那墓碑,目光冰冷的看着聞人靖。

    自從那一日頓悟後,他渡劫成功,如今已然是金丹期了。

    按理,晉升金丹是要回宗門舉辦金丹大典的。

    但是仲無愁卻一直沒有離開天嘯門,回神音門。這些日子以來,他除了修煉,便是來這萬靈峯。

    哪怕萬靈峯上已然沒了那個讓人朝思暮想的倩影。

    可彷彿只有到了這裏,他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平靜。

    裴姝雖不在了,可似乎卻從未離開。

    萬靈峯上的一草一木上,彷彿都有她的身影。

    即便每多看一次,他的心便多痛一分,但仲無愁依舊控制不住自己來這裏,像是受虐一般,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這裏的一草一木,走遍萬靈峯上的每一寸土地。

    萬靈峯很安靜。

    這些日子以來,這裏除了他,便再沒有出現任何人。

    仲無愁倒是沒想到,聞人靖卻忽然出現在了這裏。

    甚至……

    他嘲諷的看着那塊石碑,上面的愛妻裴姝四個字刺眼到了極點,也讓人憤怒到了極致,他冷冷的道:“聞人靖,你有什麼資格寫這四個字?”

    聞人靖面色難看的看着被拍碎的墓碑,隨即,又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塊新的石碑。

    仲無愁繼續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與裴姝早便解除了婚約?現在整個修真界誰人不知,你和裴月纔是道侶?!”

    “……別說了!”聞人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爲何不說?”仲無愁無不嘲弄的道,“你既然做了,難道還不敢承認?聞人靖,你現在這樣做,又是做給誰看的?”

    “裴姝**,死在了你和裴月的道侶大典上!”

    便是有迴天經,可找不到她的殘魂,也救不回她。

    他們根本下不去萬魔窟。

    仲無愁的聲音像是魔咒,一遍又一遍殘忍的在他耳邊響起,一次次的提醒着他這個殘酷的事實。

    裴姝**,死在了他和別的女人的道侶大典上。

    “你傷害了裴姝還不夠?難道還要讓裴月也成爲笑柄嗎?”仲無愁冷嘲,再次一掌拍碎了聞人靖手中的石碑。

    濺起的石塊砸傷了聞人靖的手。

    聞人靖怔怔的看着面前碎掉的石塊,愛妻裴姝那四個字,似乎永遠也寫不完一般,它碎成了千萬片,再也黏不到一起了。

    裴家、聞人家,包括他師尊都不同意他與裴月解除婚約。

    落子無悔。

    他們每一個人都告訴他,落子無悔。

    當初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早便失去了後悔的資格!

    是啊。

    他先是與裴姝解除婚約,傷害了裴姝。難道現在又要與裴月解除婚約,傷害裴月嗎?

    他要淪爲一個徹徹底底的**嗎?!

    所有人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這一生,只能是裴月的道侶!他的妻子,是裴月,而不是裴姝。

    可他……做不到啊。

    他承認自己卑劣無恥,承認自己懦弱又自私,承認自己走錯了。

    他後悔了。

    早就後悔了!

    “我是個**,可至少,”聞人靖忽然笑了起來,眼中有一種說不清的瘋狂,“至少我曾經擁有過她,至少她愛得人至始至終都是我!”

    仲無愁的面色變了變。

    “而你呢?仲無愁,你以爲你是她的誰?”他站起來,與仲無愁相對而立,說出的話也是利刃,“你不過是她的一個朋友而已,即便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可又如何?你這一生,直到死,都只能是她的朋友!”

    他們三人自幼相識,明明認識的時間差不多,明明他不必聞人靖差,可偏偏,他卻只能作爲朋友而存在。

    而聞人靖卻能名正言順的站在裴姝的身邊,甚至……甚至可以肆無忌憚的喚着她的名字。

    在裴姝面前,仲無愁一直把這份感情死死的壓在心底。

    他藏得很好。

    如果沒有意外,沒有三年前的那場災難,他甚至是準備藏一輩子的。

    可男人更瞭解男人。

    裴姝看不出他的心思,聞人靖卻早就洞悉了。

    他們心照不宣。

    一個作爲道侶,一個作爲朋友,互不相擾。

    可如今,這份心照不宣早就被打破了。

    他們都怨怪着對方,甚至恨着彼此。

    “是啊,我只是朋友。”半晌,仲無愁忽然笑了,“而你差點成爲她這一生最親密的道侶,你說她是更恨我,還是你?”

    聞人靖臉色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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