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毅被錦衣衛押到了天牢以後,換了囚服,戴上腳鐐手銬,再被送到了一間狹窄陰暗的牢房中。想到自己前些天還是朝廷重臣,現在卻變成了囚徒,蕭毅年少的心裏百感交集。
或許,人生就是這般可笑,當你今天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說不定明天就一無所有。寵辱成敗、興衰起伏,確實沒有人能夠臆料。
蕭毅長嘆一聲,藉着鐵窗外朦朧的夜色仔細打量着牢房。牢房裏空空如也,只有牆腳放着一個木桶,那是如廁的馬桶。木桶對面的牆根下,一個人蜷縮在地上的稻草堆裏,呼嚕聲打得震天般響亮。蕭毅毫無睡意,背靠着石牆,透過鏽跡斑斑的鐵窗癡癡地望着夜空。
夜風冰涼,屈指可數的星辰隱隱約約地掛在遙遠的天際,黯淡無光。寒蛩不住地鳴叫,偶爾又能聽到遠處傳來依稀的犬吠聲,越發顯得黑夜無比的淒涼。蕭毅心中煩悶不已,頭腦裏混沌一片,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到底中了何人的暗算。他忽然重重的一拳打在石牆上,石牆紋絲不動,手背卻已被擦破,絲絲的鮮血慢慢滲透出來。
蕭毅緊抿着嘴,繞着牢房不停地走來走去,戴着的腳鐐手銬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過得一陣,睡在地上的那人忽然從地上坐起,很是氣憤地喊道:“喂喂喂,你這樣走來走去,到底還讓不讓人睡覺!”
蕭毅放眼看去,那人四十出頭,蓬頭垢面,頜下短短的山羊鬍結成一團。蕭毅滿懷歉意,連忙說道:“大叔,打擾你睡覺了,真對不起!”
那人睡眼朦朧,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說道:“對不起有什麼用?還是快點睡覺吧!”
蕭毅說道:“我睡不着。”
那人呵呵笑道:“開始進來都是這樣的!不過,睡不着也得睡,一夢解千愁啊!”
那人說完,又倒在了稻草堆裏。片刻,牢房裏又響起震天的呼嚕聲。
蕭毅苦笑着坐在牆根下,正準備閉上眼睛休息,不料腦海裏各種念頭蜂擁而來。不得已,他又睜開了眼睛,牢房裏冷冰冰的,蕭毅內心說不出的焦躁沉重。他就這樣在黑暗中坐着,又不敢再四處走動,只是不斷地喘着粗氣。到得寅時五更的時候,窗外還是漆黑一片,蕭毅再也挺不住,終於背靠着牆壁昏昏睡去。
睡了約莫一個多時辰,蕭毅被獄卒喊醒。原來,獄卒進來送飯來了。一碗發黑的米飯,上面蓋着些許鹹菜和青菜,看不到半點葷腥。蕭毅還是坐在牆根,微微閉着雙眼,牢房中的那人卻已經端起飯菜狼吞虎嚥起來。那人三下兩下喫完飯菜,看到蕭毅還是一動不動,喊道:“小子,怎麼不喫飯?”
那人嘿嘿笑道:“喫不下還不是得喫,莫非你要絕食餓死不成!”
蕭毅心想要是一直被關在這天牢裏,還真不如死了算。他禁不住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那人指着飯菜說道:“你看看,多好的東西啊。要是不喫,豈不暴殄天珍!”
“我不喫。”蕭毅說道。
“你不喫,那送給我喫,如何?”那人嘻嘻的笑着說。
“大叔請便。”蕭毅答道。
那人也不客氣,端起飯菜又開始風捲殘雲般吃了起來。沒過一陣,那人已經把蕭毅的飯菜喫完。他放下瓷碗,抹了抹嘴巴,又用手輕輕地拍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皮,開心地笑道:“好久沒有喫得這麼飽了,痛快!”
蕭毅也不答話,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那人在蕭毅身旁坐下,搔了搔油膩膩、亂蓬蓬的頭髮,說道:“難得有緣在這裏相逢,我叫解縉,你叫什麼?”
蕭毅答道:“解大叔,我叫蕭毅。”
“哪個蕭,哪個毅?”解縉問道。
蕭毅於是在解縉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出自己的名字,解縉笑道:“看來你也是讀過書的。”
蕭毅點了點頭。解縉又問:“你怎麼進來的?”
蕭毅茫然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的。”
解縉哈哈大笑,說道:“你這要是死了,也是個糊塗鬼呀!”
蕭毅苦笑着點了點頭,這才仔細打量着解縉。解縉身材消瘦,面容清癯,臉上洋溢着發自內心的微笑。蕭毅心想,這位解大叔真不簡單,被關在這裏還能這麼開心。蕭毅油然而生好奇心,問道:“解大叔,你是怎麼被關進來的?”
解縉笑着說道:“其實我和你一樣,也算是個糊塗鬼。不過,聽人說好像給我安的罪名是什麼無人臣之禮。”
蕭毅又問道:“解大叔也做過官?”
解縉像孩子一樣吐了吐舌頭,說道:“當過幾天芝麻綠豆官。”
“你進來多久了?”蕭毅問。
“不久,不久,也就幾個月。”解縉頑皮地說道。
蕭毅嘆了一口氣,說道:“當官真不容易。”
解縉好奇地看着蕭毅,說道:“聽你的口氣,莫非你也當過官?”
蕭毅輕輕地點了點頭。
解縉更加好奇,問道:“你當過什麼官?”
“錦衣衛鎮撫兼宣武將軍。”蕭毅淡淡地說道。
“啊!”解縉情不自禁地驚叫一聲。“你小小年紀怎麼可能做得了這樣的官職?”
蕭毅於是從自己跟韓武一起到京師說起,一直說到跟隨朱棣凱旋。解縉聽得心旌搖曳,咂舌不已。許久,蕭毅說完了自己的經歷,解縉豎起大拇指說道:“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秦朝的甘羅十二歲官拜上卿,伯爵大人和他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