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單獨帶進探監室的時候,維加也還在沉思。
“我們這邊稍微有點不妙了。”
對着玻璃另一面許久未見的偵探，毫無寒暄就直入主題。
如果對方只是想要逃跑，那麼另一個逃跑計劃就會和完工的那一天對應,但那個於封閉的第七監牢僅有一牆之隔的隧道，就變成了計劃裏最大的定時炸彈。
這個一旦點燃導火線就必然有人傷亡的情況也太不妙了，尤其是對方的態度無法理解，阻止又會讓計劃全盤皆輸。
在玻璃上哈了口氣，藉由關鍵詞文字,偵探大致理解了他們的處境。
“進來的時機稍微有點差。”維加嘆了口氣,“雖然被分配到了還不錯的地點，但要是再早一些的話……”
偵探沉默不語，他瞥了一眼還在計時的時鐘，沉聲道：“長話短說，我的孩子……在你們進去的這段時間裏,外面也發生了一些,哦,我是說,小小的情況。”
……？
“確實如你所說，時機並不太好。”偵探按了按額頭,苦笑道：“在計劃開始後不久,NGC6254突然就開始了市長選舉。”
咦？從來沒想象過的名詞在箱庭裏出現了。
“抱歉,我來解釋一下吧，孩子。直觀來說，如果選舉結束，並且真的選出了什麼市長,恐怕監獄這個隸屬於城市的中立機構就會馬上發生權力更迭,在那之前沒能逃出去的犯人,就會理所當然地處於新任【市長】的控制之下，就像老約翰被蘇珊嬸嬸用婚姻一輩子套牢了一樣。”
———什麼。
又不是傻子，維加當然能理解他的含義。與她所擔心的一樣，那個所謂的【一等市民】頭銜需要爬到高位才能得到，奸商也好賭場老闆也好，恐怕早就已經對城外監獄所擁有的玩家資源虎視眈眈。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是城市系統主動提出要進行市長選舉……如果真的有哪個玩家當選，監獄就徹底被人監管，留下的漏洞也必然會被填補。和可以四處縱橫的玩家不同，監獄的系統只在此處有監管效果，只要逃離便不必考慮之後的去向———這就是箱庭爲【囚犯】，這一看似已經gameover的玩家們留下的後路。
當然，這條後路的截止時間，就是城市管理權限從機械變更成爲玩家的一瞬間。
如果早點來不至於一切計劃還未開始，如果晚一點，接到消息權衡利弊後也會及時變更計劃。
“這個時間點太不妙了。”冷汗一下從後背滲出，維加用手將玻璃上的白霧抹去，“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選票是消費足夠或者在城市或多或少工作過一段時間的玩家所持有的，目前擁有競選資格的候選人們應該在到處拉票試圖增加支持率，暫時還沒有工夫管這裏的事。”他憂心忡忡地開始下意識摸菸斗，“但大概最多兩週後，爭奪就會趨於穩定，我是說，那個時候就會有人想要插手這邊的事了，在他們注意到你們之前，立刻想辦法離開這裏吧。”
“……該死，如果沒辦法的話，這次的任務放棄也沒關係。”
兩週，不說能不能讓挖洞的人數增加，想要真的挖出一條通往外界的路線也相當難———不想放棄的話，就必須找到一條嶄新的道路了。
好像對這個詞語有什麼印象，偵探點了點頭。
“我們的夥伴駭客這一次在外圍探索過了，在北部發現了一個被鋼條封住的排風口，那個地方也許連接着什麼地方，你可以朝那個方向做好嘗試……”偵探頓了頓，又開口道，“兩週時間，如果兩週後你們仍然沒有辦法出來，我只能按照最初的構想，將你們根本沒有犯罪的證據放出，把你們從這裏撈回來，知道競選開始以後的格拉菲亞吵着要你們趕緊回來，磨的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講到這裏，房間的倒計時也僅僅剩下數分鐘，光是交流情報就花去了大部分的時間。
“哦，正好！”他突然一拍手，露出了慣常的神祕微笑，“總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那個了，就是我們單獨的哲學面談！”
———已經變成定番項目了嗎，這個。
維加嘆了口氣：“也沒剩多少時間了，你想問什麼？”
“之前盡是在聊關於你的事，這一次讓我來講一講我的新發現吧。”偵探說到興頭，又去摸菸斗，再次摸了個空，“【形態變化】可以說是人格在重大事項上的成長，伴隨着數年記憶的解鎖，成爲比之前的自己更加不同的人，在箱庭裏這似乎已經是一個衆所周知的常識了。”
“但是，反過來思考，在變化過後的玩家，是否還是我們所認識的人呢？”
“你的意思是，作爲組成人格的一部分，記憶的改變也讓原本的人格發生了偏移……對於是偏移後的人來說，還是否能算是所認識的原來那個人……沒錯吧？”
維加偏移視線，第一次認真地考慮這個從未想過的問題。
“……很難說呢。”
最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就同伴來說，魔女姐姐的特殊性質讓她的變化不明顯，王女小姐的變化也僅僅在不長的時間之後而無法將她與原來的形象產生太大的隔閡，前輩自始至終就沒有變過……案例太少了，我也只能得出這個答案。”
“那麼我要告訴你，我的孩子。”
偵探摘下帽子，俯身說道。
“這是很大的差別，幾乎可以說是脫胎換骨，也可以說是靈肉分離。【形態變化】也許只會讓□□變得看上去只過了數年，數十年，但最終的狀態和最初反而會大相徑庭。”
感覺到他好像在暗示着什麼，維加想起了那個討論過的哲學悖論。
“就好像是【忒修斯之船】一樣。”
“Bingo！女士，不愧是我的助手，一下就理解了啊！”他暢快地打了一個響指，“改變是需要過程且充滿陣痛的，而【形態變化】完全捨去了過程，而將我們直接送到了改變結束的節點，沒有比這個更像是把舊的記憶捨去，把新的記憶硬塞進來的【忒修斯之船】更能貼切形容這種狀態的了。”
聽起來就像是把人當做機器一樣。
“如果這個【部件】過大，或者去除的部分過多，玩家就會和原來的自己走上不同的道路，這種需要時間才能產生的不同在一瞬達成，確實也可以說是變成完全不一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