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東波跟張瑩姍姍來遲的時候,遠處林立的高樓大廈已經是萬家燈火,天空漸漸地暗淡下來。
點點星光如同是調皮的眼睛來回閃動,晚風吹得有點不合時宜,小廣場周圍的樹木在晚風的撩動下,沙沙作響,就好像是有人快速在林間穿梭。
因爲是開放式的公園,再加上一到傍晚,人們就避之而不及,所以,負責園林維護以及清潔的工人早早地離開。
在遠處燈火的映襯下,整個偌大的公園就好像是被這個世界遺忘的角落一樣,散發着冰冷的氣息。
陳龍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然後點燃了一支香菸。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後,他就迷戀上了香菸的味道。
這種淡淡的人間煙火氣息,讓他沉迷,暫時地忘卻所有的煩惱,整個人都在一瞬間安靜下來。
猛吸一口,濃烈的煙味充斥着整個胸腔,然後輕輕地將逆流而上的煙再吐出來。
頓時,周圍煙霧繚繞,在煙霧繚繞中,陳龍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看到了那人世間最美好的畫面。
他看到,妻子在自己微笑,在向自己招手,在敞開懷抱,想要將整個世界都擁抱在懷中。
陳龍睜大了佈滿血絲的雙眼,嘴角忍不住的顫抖着。
這一副場面,他幾乎每一個孤單的夢中都會出現,他知道那些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但是,這一次,卻是如此的真實!
就好像,已經多年未見的妻子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樣。
他曾經無比的堅信,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哈哈~!
在這一刻所有虔誠的祈禱,終於有了回報!
陳龍一度懷疑是自己的真誠感動了上天,給了自己一個可以見到妻子的機會。
他心中的那種情愫愈加濃烈,下意識地伸出自己的雙手,也想像妻子一樣張開懷抱將對方緊緊抱在懷中。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一陣寒風吹過。
吹散了眼前的這陣煙霧,吹亂了陳龍長長的眼睫毛,也吹走了朝着自己走來的妻子。
陳龍在這一刻,終於清醒了,原來,眼前看到的華麗場面,最終只不過是浮夢一場。
壓根就經不起風吹雨打!
最後殘存的一絲希望就這樣伴隨着一陣晚風的到來碎成了點點星光,微微閃動一下,就迅速冷卻,變得黯淡無光。
就好像是被丟棄在夜幕之下黑色的棋子一樣,就算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
陳龍像是打了雞血一樣,迅速從已是微涼的座椅上站起身子,又像是一個耄耋老者一樣顫顫巍巍地向前撲去。
他極力地張開雙臂,撲了空,只是將陣陣寒風擁入懷中,
他極力地向前伸直雙手,卻始終無法觸碰到妻子的身體,只是感覺指尖發涼。
人就是這樣,總是跳不出“墨菲定律”的怪圈,你越是害怕什麼,就越是容易遇見什麼?
他極力地想要追趕上妻子的腳步,於是步履蹣跚地向前狂奔。
夜幕下!
冷風中!
伴隨着點點星光,以及不知名字的小獸發出的悽慘叫聲。
陳龍像是一頭發了瘋的野牛一樣,在環湖公園的草坪上奔走。
小草身下的泥土弄髒了他的鞋子,身邊樹枝上的露水打溼了他的衣衫,頭頂漫天的星辰點綴着他如火如荼的星眸。
一個不小心,差一點被腳下凸起來的一塊鵝卵石絆倒在地。
一個趔趄,向前猛栽,但是,他並不在乎。
因爲,他明明看到,那個自己多年未見的女人依然在朝着自己招手。
終於,女人停止了腳步,慢慢地轉過身來。
這一次,他十多年後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女人的臉龐。
真是沒有想到,十多年過去了,她還停留在之前的模樣。
在看看自己,出走已是半生,再也回不去當年的模樣。
似乎也察覺到了陳龍的遠遠跟隨,女人莞爾一笑,繼續轉身前行,而且速度也是越來越快。
如同是在故意跟陳龍捉迷藏一般,女人還不時地停下腳步等待一下,待近在咫尺的時候,突然就又消失在陳龍的面前。
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最是惹人怨,明明感覺搓手可得,卻總有一段差距。
就好像是有無數只老鼠在心裏上躥下跳一般,讓陳龍如坐鍼氈,片刻不得安寧。
“親愛的,你等等我!”
陳龍畢竟不再是那個少年,也沒有了當年的活力,跑出了沒多遠,就累得氣喘吁吁,擦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細汗,他有點眼暈,雙腿發麻。
這是血壓飆升的表現。
但是女人好像並沒有心疼陳龍,依舊不停地招手,依舊不停的走走停停。
陳龍也是意亂沉迷,他看清楚了女人的模樣,就是自己的妻子,而這些年來,他之所以默默地承受這一切,都是爲了她。
此刻,妻子就在自己的面前,已經失去過一次的他不想再次失去,所以,他甘願當那個撲火的飛蛾,明知道等待自己的有可能是灰飛煙滅,但是還是義無反顧。
這或許就是他追求的愛情!
“快!快!在快一點!”
一男一女飛快地朝着這邊跑過來,一邊快速奔跑一邊大聲喊叫着,希望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把陳龍從憧憬中拽回來。
但是,陳龍現在一心只想着能儘快追趕上妻子的腳步,哪裏還顧得上別人的呼喊。
他依舊走走停停向前奔去。在他的看來,等待着自己的並非一眼看不見底的冰冷湖面,而是驕陽似火,山花爛漫。
終於,跑在前面的男人,乾脆甩掉了腳上的皮鞋,赤腳在柏油路面上向着陳龍狂奔。
昏黃的路燈下,陳龍雙眼失神,表情呆滯,嘴角卻浮現出一絲極其詭異的微笑。
他正一步一步向湖面走去,終於,他還是來了,越過了青青的草坪,跨過了這條馬路,有趟過了一條小溪,來到了湖邊。
他向前伸出手去,這一刻,女人終於不再奔跑,停下腳步,迴轉身體,也朝着陳龍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是那樣的白皙,手指是那樣的頎長,如同是皎潔的月光,又像是纏繞在指尖的溫柔。
這種感覺讓人無法抗拒,只想更加親近一點。
於是,在這一刻,陳龍感覺自己跟整個世界都和諧了。
觸碰到女人的手,就像是撫摸到一塊水潤的玉石一般,微微的冰涼中透露着人世界最甜蜜的溼滑。
就在陳龍繼續向前的時候,打跑過來的男人一個飛撲,順勢一躍而起,將陳龍撲到在地。
倒在地上,將陳龍壓在身體下面。男人一顆怦怦亂跳的心,這纔有了歸屬感。
腳下是厚重的大地,頭頂是無盡的蒼穹。月朗星稀,湖水潺潺,這是兩個男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對方。
由於剛纔用力過猛,又擔心陳龍的安危,所以男人在撲到陳龍之後,又將他緊緊地摟在了懷中。
說實話,被一個同性抱着的感覺還真是彆扭。
這種極其猥瑣的不適感,讓陳龍很快清醒過來。
他擡頭看看天空,又看看如此近距離的胡東波,在扭過頭去,用一種極其扭曲的視覺看了看緊隨而來的同樣氣喘吁吁的張英。
不禁問道: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