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遠甚至懷疑自己是看錯了,以至於一下子就呆在了原地。
他看到,小張正端着一個什麼東西,伸手從裏面往外撈着什麼,就像是他在竈臺上撈麪條一樣。
“咳咳!”杜明遠忍不住咳嗽了幾下。
小張端着垃圾桶轉過身子。
看到小張手裏的東西,杜明遠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隔夜飯都差一點要吐出來。
“這孩子是不是瘋了,客人的垃圾喫呀!”杜明遠皺了一下眉頭,劈手奪過來小張手裏的垃圾桶。
“你在幹什麼?”
像是一個孩子被人家奪走了心愛的玩具一樣,怪叫一聲,又把那個垃圾桶給搶了回來。
杜明遠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跟小張的見面會出現如此尷尬的局面。
“給、給、給,你真以爲我願意跟你搶一個垃圾桶嗎?”
說着,一下就把垃圾桶甩給了小張,由於動作過於激烈,垃圾桶裏面的垃圾都傾倒了出來。
小張倒也沒有生氣,白了杜明遠一眼之後,就蹲在地上,將那張沾有油污的照片給撿了起來。
杜明遠把手裏的酒放在桌面上,拉過來一條板凳坐下來,儼然這裏就是自己的家一樣。
事實上,在杜明遠看來,這裏確實也要比自己的家裏好多了。
儘管這裏的條件相對比較撿漏一點,但是,卻充滿陽光、歡樂和人間的煙火氣息。
而在位於井泉村的那個家裏,等待着他的卻只有鄙視、猜疑和冷嘲熱諷。
以至於很多時候,他甚至都想要逃離這裏,逃離這個家,逃離這個城市,哪怕往後的餘生只能顛沛流離,隨風飄搖。
如果不是因爲童思雨,杜明遠相信自己早就瘋掉了,又或者一個人遠走他鄉。
自從童思雨大鬧井泉村之後,上頭對這個地方的重視程度明顯加重了很多。
時不時地就有警車在周邊轉悠,甚至還再次啓動了封山令。
在杜明遠的記憶裏,上一次啓動封山令大概是十年前,那一次,是因爲在山上發現發生了一起兇殺案。
而也是從那一刻開始,自己的家就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母親李梅原本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地道農家婦女,卻在那件事情之後,變得異常勤快,經常出入縣城,且每次都帶回來很多很多的錢。
父親杜宏遠卻在不久之後的一個夜晚從家裏消失了。
讓他感到十分困惑的是,母親好像對父親的失蹤並不在意,這一點都不像是恩愛有加的夫妻。
後來,杜明遠就經常聽村裏人說,那天在後山的兇殺案,其中一個兇手就是他的爸爸杜宏遠。
甚至身邊的小孩,也拿這件事嘲笑他,戲弄他,羞辱他。
剛開始的時候,杜明遠還會與理據爭,因爲,別人口中振振有詞的說法,跟自己看到的並不一樣。
那天正好是週末,他跟李梅一起到後山採山菇,親眼看見了一個約莫十六七的少年男子,將一個懷孕的女人帶到了亂石崗附近。
就在他要開口大喊的時候,媽媽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
就這樣,他們母子二人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少年趁着孕婦沒有察覺,一下子把她推向了山崖。
所以,一開始的時候,杜明遠還會與理據爭着,畢竟,事實的真像就在眼前。
很明顯是有人故意在往爸爸杜宏遠的身上潑髒水。
但是,那些曾經的小夥伴哪裏會聽他的話。
在天真無邪的年代裏,這些小朋友認爲家長和老師說的都是真的。
不單單是一個家長說杜明遠的爸爸是殺人犯。
所以,在他們看來,杜明遠是殺人犯的兒子確信無疑。
這些孩子的小圈子裏,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一個殺人犯的兒子存在的。
所以,在他們看來,杜明遠就是一個異類。
甚至還有人說,杜明遠的爸爸是一個殺人狂魔,專挑小孩子下手。
直到又一次,其中一個小男孩動手打了杜明遠。
大概是在其他小夥伴的慫恿下,那個小男孩想要出頭。
於是,他們在朝着杜明遠吐口水,丟泥塊之後,竟然還想要動手打人。
自從爸爸這個家消失之後,杜明遠就變得一點也不快樂。
他變得忍氣吞聲,逆來順受。
當同學們朝他吐口水、丟泥塊的時候,他總是躲避,是在躲不開,就只能承受。
他在那段時光裏,承受了太多本不該那個年齡承受的東西。
當然,也包括目睹那個少年將孕婦推下山崖。
這一次,當小男孩的拳頭打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杜明遠心中的憤慨跟委屈全都爆發了。
他的雙眼噙滿了淚水,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快來看吧,殺人犯的兒子生氣了!”
“這有什麼用,終究是沒有爸爸的人了!”
“快打他,往死裏打!”
其他的小朋友並沒有選擇勸阻,反而是在一邊哈哈大笑,一邊煽風點火。
杜明遠向來脾氣溫順,且從來都沒有跟其他同學有過不愉快。
當,那個小夥伴揮舞着肉嘟嘟的小拳頭打過來的時候,他竟然沒有躲避。
這一拳硬生生地砸在了杜明遠瘦弱的肩膀上。
一股鑽心的疼痛從肩膀上傳來,杜明遠喫力不住,一個趔趄,向後面退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而就在他快要摔倒的時候,他感覺後面有人用力地擋住了自己。
“原來,還真的有好心人呀!”
杜明遠心中不由得地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暖意。
然而,他很快失望了,原來擋在自己後面的人,並不是擔他己會摔倒,而是擔心他會逃跑。
“杜明遠,你還是不是男人呀!打不過人家就知道跑!”
說話的是一個女孩子。
“我……”杜明遠甚至都沒有機會去看清楚跟自己說話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肚子上就又結結實實地捱了一拳。
小孩子打架,雖然沒有太大的力氣,但是對於,長期有點營養不良的杜明遠來說,這一拳卻讓他感到一陣眩暈。
在捱了這一拳之後,杜明遠感到自己的肚子裏面翻江倒海一般。
眼淚終於不爭氣的從眼角劃落,這是一種酸澀的味道,這種味道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杜明遠彎着腰,感覺就好像是一隻被蒸熟了之後的龍蝦一樣。
以一種十分奇怪的姿態朝着這些欺辱自己的人卑躬屈膝,以一種沉默的姿態向這些人投降。
杜明遠天真的以爲,自己只要不還手,只要自己默默的接受這一切,這些並並不知道什麼是空虛寂寞的孩子,就能放過自己。
但是,殘酷的現實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朝着杜明遠稚嫩的臉龐揮舞着雙手。
又是一陣左右開弓、混合雙打的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