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張瞳身上的鎧甲已經髒污不堪,原本清秀無暇的臉上也都佈滿了血跡和泥土。

    她立馬持槍,頭戴銀盔,腰桿挺得筆直,身旁的地上屍身累累,她彷彿一個殺神,不容敵人靠近半分。

    蔚風看他英武不凡,武藝超羣,身邊衆人竟無一人能傷的了他,不禁起了懷疑,難道他纔是西鳳的九皇子嗎?

    他們原以爲眼前這個深受重傷,被他的親信團團護住,猶如困獸般被圍堵的少年纔是九皇子。

    “你怎麼能證明你就是陵墨淵呢?”蔚風剛毅的臉上滑過了一絲懷疑。

    “玉佩在手,難道還有假不成?”只見張瞳從胸前的前襟處掏出了一塊乳白色的玉佩。

    那玉佩通體溫潤呈乳白色,上有雙鳳盤旋爭日的雕刻,玉佩上那枚太陽透過陽光的照耀呈現出一種絢麗奪目的紅色,那玉佩的質地細膩光滑,晶瑩剔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古書《皇家祕史》所載,西鳳皇族人的身上都會有一枚代表身份的雙鳳爭日玉佩,看來面前這位青年的確是西鳳的九皇子陵墨淵不假。

    “既是如此,速速投降,休要再做困獸之鬥。”蔚風不苟言笑,手持長刀,指着立於馬上的張瞳說道。

    原本蔚風在三天前接到安插在淮安城細作的密信,信上說西鳳會突襲我軍從南城押送的糧草,敵人已在樹林中的大路下設伏,突襲小隊的先鋒主將是九皇子陵墨淵,所率衆部僅百餘人左右。

    因此他才急忙通知押運糧草之人,走樹林側面的小路,本想等着敵人安耐不住,自己帶隊來個甕中捉鱉,活捉九皇子好立一大功。可誰料大意失荊州,他沒想到敵軍竟會用火箭伏擊,將他們的糧草全都毀的一乾二淨。

    不過不要緊,只要他抓住了九皇子,他們就還有鹹魚翻身的機會。

    “讓我投降可以,只是要放我的副將和這幾名士兵回去。”張瞳衝着蔚風說道。

    張瞳人在馬上,心裏打起了小九九:聽聞蔚風此人驍勇善戰,粗獷豪邁,但卻是個信守承諾的漢子。此番他們受此伏擊,傷亡慘重所剩無幾,蔚風又對陵墨淵緊追不放,若要二人一同全身而退,幾乎是難比登天,不如自己假扮成阿淵,讓他逃回淮安去報信,好讓李將軍他們來救自己。

    還好很早以前阿淵就把這玉佩送給了自己,今日機緣巧合竟派上了用場。

    “放了他們倒是可以,只是你要先下馬受縛,不然我怎知你會不會使詐。”蔚風老道謹慎,做事滴水不漏。

    “將軍萬要信守承諾,勿要食言。”張瞳下馬受縛,她扔掉了自己保命的武器,卸掉了身上的鎧甲,隻身着一身單衣,眼看着就要被蔚風手下的士兵綁上雙手。

    就在此時,遠處的陵墨淵拔劍而起,他奮力的斬傷了身旁的幾名士兵,跨過重重障礙向張瞳奔來。

    “我纔是你們要找的九皇子!!!”

    “有什麼…都衝着我來!”他像是發了瘋一般對着蔚風嘶吼,額頭青筋暴起,眼底已是腥紅一片。

    “只要…放她離開,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陵墨淵的聲音嘶啞虛弱,他太激動了,剛剛拼盡全力斬傷那幾個士兵,幾乎用盡了他最後一點力氣,肩膀上中箭的傷口又再度崩裂開來。

    蔚風面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顯然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在這個將軍眼裏沒有絲毫的信服力。

    張瞳用一雙帶着血污和泥漬的手捧起了陵墨淵的臉,她的眼睛很溫柔。

    “不要,不要去。。。求求你。”陵墨淵拼命的衝着她搖頭,他眼底一片絕望,死死的扣住張瞳的肩膀,彷彿這樣就能留住她。

    “莫要鬧了,你去給李將軍報信,讓他來救我。”她將他散落在耳畔的碎髮別到他的耳後,輕輕的撫了撫他的臉頰。

    “我會等着你們來救我。”話音剛落,張瞳就用聚集在手指上的內力快速的封死了陵墨淵的穴位。

    一時之間,他渾身動彈不得,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對面前這最最親近之人從來都是毫無防備,就像一隻狗狗放心的露出它的肚皮,於是就這樣輕易的着了她的道。

    他聽見她對自己身旁剩下的最後幾名士兵說,帶你們的副將回去…給李將軍報信。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敵人束縛了張瞳的雙手,她被帶到隨行的馬車上被迫站直,像個高貴的囚徒。

    他神經裏的最後一根弦也崩潰了,當下之間,幾乎萬念俱灰。

    陵墨淵被殘餘的幾個親信擡上了擔架,他的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支配,雙手無力的滑落在擔架兩邊,猩紅的雙目死死地盯着那輛已經載着張瞳走遠的馬車。

    他的嗓子出不了聲,平躺在擔架上,眼角兩邊滑落下大滴大滴的淚水。

    他們帶來的馬匹已經在戰亂中死了,陵墨淵和他的幾個親信只好步行回到淮安城,原本幾十裏的路竟是走到了當天深夜。

    進城以後。

    “主帥,陵副將帶着幾個弟兄回來了!”

    李老將軍原本早已經上牀安寢了,睡夢之中竟被他的親信急急喚醒,茲事體大,九殿下身負重傷已經暈厥,下面的人不敢擅自處理,馬上叫了軍醫和主帥一同前去。

    李老將軍在睡夢中突然被搖醒,原本還昏昏沉沉的,聽到屬下稟報此事立刻清醒了大半,連忙穿鞋下牀去看九殿下的傷情去了。

    只見陵墨淵的牀頭坐着一個頭發花白的醫者。

    “溫伯,九殿下的傷勢如何?”李老將軍面色焦急。

    “情況不容樂觀。”那個被喚作溫伯的老者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手指放在陵墨淵的脈搏上說道。

    “原本這箭傷雖深,但卻未傷及骨頭,原是不打緊的,可是九殿下急火攻心,心中鬱結,又發了高燒,加重了病情。”

    “這心病還需心藥醫,老夫也無能爲力,只能給他將這箭拔下,金瘡藥治療外傷,再輔以中藥調結內裏。”

    “可如果這鬱結之氣一直存在,箭傷難以癒合的話,殿下的右手怕是再難拿劍了。”溫伯的面色平靜,邊城沙場,醫者看慣了傷患死者,自然也就麻木了。

    “可他當下已經暈過去了,這箭現在就要拔麼?”李老將軍面色不忍,猶豫着開口。

    “自然是越早越好,拖得久了恐怕問題會更嚴重啊。”

    “好,那您現在就動手吧。”長痛不如短痛,李老將軍忍痛下了決心。

    淮安城內地處邊界,資源貧瘠,當下手邊並沒有麻醉用的麻沸散,因此這箭只得強行拔取。

    “啊——”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男子突然從牀上彈起,陵墨淵被一陣鑽心刺骨的痛疼醒,原本他還沉溺於噩夢中不能自拔。

    “箭頭已經全部取出,並無殘留。”溫伯鬆了一口氣。

    他往陵墨淵的手臂上撒了上好的金瘡藥,嘆了口氣說道:“接下來就要靠九殿下自己了,切記萬萬不可動氣。”

    陵墨淵環顧四周,猛然間反應過來自己當下所在何處,他再顧不得其他,踉踉蹌蹌的翻滾下牀,可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他跌倒在地。

    “主帥,救救她,救救她,她代替我被蔚風帶走了。”

    李將軍愣了一刻才反應過來,陵墨淵說的竟是他身邊那個武藝高強的侍衛。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他雙眼猩紅一片,他恨自己,恨自己爲什麼一次又一次的害她陷入危險,恨自己爲什麼一次又一次的護不住她。

    他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上只着一身單衣,拉着李老將軍衣袍的一角,痛哭流涕。

    “你給我站起來,我西鳳的皇子能流血,能戰死在沙場,但絕不流這樣沒用的眼淚。”李將軍氣的雙目瞪圓,抓着陵墨淵的衣領,用力將他提起。

    “如果她死了,我還活着有什麼意義。這一切都還有什麼意義,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了她。”陵墨淵口中喃喃自語,即使被李將軍拽着強行向上提起,他的身體仍然癱軟的像是一坨麪條,全然沒了骨頭。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將他的頭扇的偏向了一側。

    “你怎可說這種話,爲了一個小小的侍衛自甘墮落到如此,你將我西鳳百姓置於何地,將陛下置於何地。”李將軍頓時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一下子怒火攻心,自然是被陵墨淵口中大逆不道的言辭氣得不輕。

    “可是她是不一樣的,將軍,她是不一樣的啊。”陵墨淵的臉上糊滿了淚水,鼻涕和眼淚混成一團,他哭的是那麼悲宥,那麼的傷心。

    “我母妃死的早,我父皇認定我是天煞孤星,不祥之兆,我所有的皇兄都欺辱我恥笑我排擠我,甚至宮中連宮女太監看上我都要踩上一腳。這萬千世界雖大,卻無一人曾對我抱有期翼,只有她…只有她教我兵法,只有她傳我武藝,也是她告訴我什麼叫忠奸善惡,教導我什麼是是非曲直,在這個世界都將我遺棄之時,是她將我從阿鼻地獄扶起,給了我無盡的溫暖。”

    “如果我連我最在乎的人都救不了,我又有什麼臉面當這一國皇子,我守護這天下又有何用。”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