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鳳仙還未抵達城門,城中各個城區的家族主事者、鄉紳士族已然聞風而來,浩浩蕩蕩一大片。
“叔侄倆的關係,還是這般不好……”
瞧着那落水的身影,一衆人神色各異,心中浮想聯翩,卻也無人發聲,皆是恭恭敬敬的守候着。
反倒是城牆內外的尋常百姓,瞧見此幕,不乏幸災樂禍,議論紛紛的。
“孫婆婆,回家。”
裕鳳仙下得船來,也不理會山呼海嘯般的迎接聲,拉着滿面苦笑的孫婆婆就進了城。
道城,並不是府縣州城的比例放大。
縱橫十八條足可容納八馬並行的街道將城郭涇渭分明的劃開,整潔的街道兩側,林立着各類高樓。
酒樓、綢緞莊、典當行、茶肆、古玩店、香燭鋪、雜貨鋪等等,應有盡有。
不乏有來自於其他州府道的商隊來此互市,沿街掃去,各類商品琳琅滿目,且多有兵丁衙役巡邏。
裕鳳仙前腳進城,還未上馬車,甩着滿身水漬的張靈峯就跟了上來,一招手,遞上提前準備的:
“這是水雲坊的胭脂水粉,二叔特意爲你準備的,不喜歡?這是符水觀的護身金剛符,也不喜歡?
這是天工院研發的‘霹靂雷火彈王’,還是不喜歡啊,這是丹房新研發的丹藥,打熬體力有奇效……”
張靈峯擦着臉上的水,笑眯眯的討好自家侄女。
“老二,你煩不煩!”
若非當街暴打親叔不雅,裕鳳仙幾乎就要一拳砸下去了:“你這麼有空,怎麼不去煉一枚天元大丹,救爺爺?”
呼!
話音落,長街內外都是一片寂靜無聲。
沿街小販連同跟在兩人身後悄悄偷聽的一衆城中主事人,鄉紳士族都不由的屏住呼吸,看向張靈峯。
龍淵城中有諸般禁忌,諸如宵禁之後不得出門、鬥毆廝殺必須報備、小偷小摸斷手斷腳等等等等。
但比之這些,更讓一衆人銘記深刻的,是不成文的幾條禁忌。
小世子面前男子需含胸拔背、不能給萬象山人送禮、最後,是不要在二公子面前提及老王爺。
“呵呵~~孩子話,那天元大丹,又哪裏是那麼好煉的?”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張靈峯的沉默僅是一瞬,旋即又自笑了起來,權當無事發生。
只是掃了一眼身後衆人,道了聲‘散了吧’。
他發話,無有不從,不要說一衆鄉紳士族,便是沿街的小販、行人也滿面敬畏的退開。
這不止是恐懼於其人的身份,更懼怕他那一身詭異莫測的道術手段。
“你覺得你很威風?”
裕鳳仙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強壓心中不悅離去。
她是真的想錘打這胖子,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這胖子看似大腹便便,手無縛雞之力,實則精通數十門道術、異術。
“呵呵~”
張靈峯也不惱,只是搖搖頭,緩步跟着,叔侄倆一前一後走着,所過之處,好比淨街虎出行,行人紛紛退散。
最爲繁華的大街盡頭,坐落着一間佔地巨大的府宅,朱紫大門,石獅蹲守,兩列精銳甲士沿着十二階白玉石階而立。
洞開的門戶之後,一個形容枯槁的老者拄着竹杖緩步走出,昏花老眼掃過衆人,落在裕鳳仙身上:
“你還曉得回來?”
“二爺,您怎麼也出來啦。”
見得這老者,張靈峯微微躬身,裕鳳仙卻是展顏一笑,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嬌聲說着話。
這竹杖老者名喚‘張文安’,卻正是龍淵老王的嫡親兄弟,也是如今龍淵王府地位最高的三人之一。
“老頭子不出來,你這遭,怕是就要被送去宗人府嘍……”
張文安親暱的望着大哥家小孫女,又是長長一嘆:
“你這樣,二爺死也不能安心啊。”
“二爺說甚呢?這遭出去,我可沒闖禍,爲國出力,絞殺了好一些憐生教的餘孽呢!”
裕鳳仙說着,心裏卻是一突,想起了什麼。
果不其然,老者出來不久,宗人府的官吏就已趕到,爲首之人,身材魁梧,面色黝黑,好似一尊鐵塔。
到此先是向着三人行禮,又沉聲道:
“小郡主,你事發了,隨我等走一遭吧!”
大明九王,分別駐守一道,權利絕大,但也不是無人可管,鉗制王府的,一爲錦衣衛,二,則是宗人府。
尤其是後者,得了旨意後,甚至可以羈押王侯子女,當然,只有羈押之權,沒有審問動刑之權。
宗人府成立於明初,本只在京都,後因諸王封地距離京都着實太遠,來回奔波太累,方纔於諸道設立據點。
王侯子嗣犯事,可暫時羈押,等候旨意再押送京城聽候發落。
“混賬!”
張靈峯卡面色一沉,發聲呵斥:“我家鳳仙剛回來,你們就敢如此放肆?!”
“世子恕罪!”
那鐵塔也似的漢子一愣,似沒想到會是這位發難,忙單膝跪地,拱手低頭道:
“世子明鑑!不敗天罡落於外人之手,這消息傳到京城,陛下震怒,責令我等羈押小郡主,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
“滾!”
張靈峯一腳將其踹翻。
“夠了!”
張文安怒斥一聲,渾濁的老眼閃過精光,他厭棄的掃了一眼張靈峯,方纔道:
“鳳仙剛回府,有什麼事,明個自來府上說!”
說罷,也不理會其餘人,讓裕鳳仙攙着進府,張靈峯要跟上,卻被其一眼瞪回去。
王府之內,一派清幽,因着老王爺重傷需要療養,偌大的府宅,算上丫鬟、家丁也不過一百二十人。
沒了旁人,一老一小說起話來,也就沒甚顧忌了。
“這事,怪不得老二,你這事做的,也着實太差了些!青龍真罡乃是太祖嫡傳,我龍淵一脈代代推演出的上等真罡!”
竹杖老者皺眉訓斥着:
“此番宗人府來拿你,任誰也沒法子橫攔一手,你啊,你!”
“二爺爺忍心鳳仙被關進去呀?”
裕鳳仙苦兮兮。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不過複述了那麼一遍,那小子就學走了自家的青龍真罡。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她自忖還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