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入雲海,大地遠去,矗立於高原之上的永恆大山,也變得微小,甚至於不可見。
龍背之上,休息了十餘日的姜俠子已是恢復了元氣,可在這極速飛行之中,仍是無可是從。
倒是北海龍君,縱然重創之身被來回折騰了數個月,也無絲毫的反應,仍是冷漠如鐵石。
兩人身後,一身着斗篷,看不清面貌的活死人盤膝而坐,其氣息若斷若虛,似活而死。
“哼!”
楊獄收回目光。
以他今時今日之修持,真罡隨意撐起,高空的寒意與如刀氣流就不可近龍身。
但極速飛遁之下的失重與暈眩,卻只能各自克服。
“縱是親眼得見,仍是有些不可思議……”
他的身前,身形似虛似幻的真言道人,兀自在俯瞰雲海之下的大地。
他的天賦絕頂,境界又是極高,雖然沒有了肉身,可修持起‘意志之法,進度也是頗快。
張玄霸定義的,意志六關,已成一二,雖是魂體,卻已有了皮肉,甚至可以現身人前。
片刻後回身,看向楊獄腰間那口其貌不揚的小小布袋:
“法寶之威能,實非人力可以企及啊!難怪當年的張元燭,能夠隻身行天下……”
就在之前,他親眼看到,就是這麼一個小小布袋,裝下了半座小山也似的金銀財貨。
“天地之力,自非人力可以企及……”
楊獄神色平靜。
法寶之威能,究其根本來自於道果,而道果本就是天地威能之具現。
故其能,非人力可以企及。
“神通啊!”
真言道人輕嘆,沉默,片刻後,亦是盤膝而坐:
“昨夜你與那陸沉交談之時,老道卻不由想起了玄霸……”
“趙王爺?”
楊獄心中微動。
“老道在想,當年玄霸捨棄道果,專修武道,是否也與那陸沉有關……”
真言道人說出自己的猜測:
“玄霸之天資,實是老道平生之僅見,單以武道來論,即便是你,也要遜色一籌。
可正因如此,當年老道對他執意捨棄武道的決定,百思不得其解……”
“真人的意思是,當年的趙王爺,也遭了陸沉的暗算?”
楊獄眸光微動。
類似的猜想,他也有,可他終歸只和張玄霸相處一月,許多東西不甚了了。
“暗算,或許不至於,甚至玄霸未必知曉陸沉的存在,但他的決定,極可能與此人有關……”
真言道人回想着當年:
“猶記得當年,玄霸曾言,道果來自天地,神通是大道的顯化,
那麼,武者效法天地,自也可悟到神通。”
“神藏?”
楊獄開口。
“不錯,神藏。”
真言道人點點頭:
“當年論道之時,玄霸曾動用過一種老夫當時無法理解的‘武功,,
其不在彼間,不在此間,水火刀斧不可加身,其幾與神通無異……”
楊獄心中微動。
他煉化撼地神種之時,曾於冥冥之間看到了當年真言道人與張玄霸論道一角……
當時,確有此事。
真言道人神情複雜:
“老道實不願相信,如玄霸這般人物,也好遭人蠱惑……他若不捨神通……”
“趙王爺是屍山血海之中廝殺出來的不世出人傑,其意志絕非任何人可以扭曲、蠱惑……”
楊獄卻並不贊同:
“晚輩與趙王爺相交雖只一月,卻也深知其人,捨棄道果而求證武道,
必是他自身所想,心之所向。”
“你的意思是?”
“那陸沉口口聲聲說‘化武爲道,,可事實上,梳理武道,提出宗師、大宗師的,是達摩大宗師,
定義一十三次換血,築基五關,武聖四步的是邋遢真人!他若心心念念,化武爲道,何以浪費兩千餘年的歲月?”
楊獄神情冷然:
“所以,陸沉之話,不實!至少,化武爲道的念頭,他不是古已有之……”
楊獄從不會輕信於人,尤其是如陸沉這般老而不死,目的不明的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
真言道人心頭一震,已是明白了楊獄的意思:
“他或許,是因玄霸功成,才起了此念頭?”
“未必沒有這個可能。”
楊獄點點頭。
這不是他對陸沉有所偏見,也不是他對張玄霸有什麼盲目崇拜。
實在是陸沉話中的有着破綻與錯漏。
他若真個在兩三千年前就有此念頭,就不會空耗時間。
試想,若真有一尊不死的武聖,三千年始終致力於推動武道,今時今日之武道,只怕繁榮更勝十倍也未可知。
“若真個如此,此人,就太過……”
真言道人心中不平靜,沉默許久,才問:
“你準備如何應付此人?若其真如那小蛤蟆所說,其身懷聚散無形大神通,那麼,你要尋他,不容易,可他要暗中出手,只怕易如反掌……”
只有千日捉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一尊絕世強者暗中窺探,隨時可能出手,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難以想象的巨大壓迫。
要知道,縱然是武聖,也是要睡覺,也是要閉關,也是有着家人親朋的……
“他既是有所求,那便不可能永遠隱藏於暗中……”
楊獄神情不改,心中亦無波瀾。
昨夜,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出手,可卻生生剋制住了,一具不知真假的化身,殺之沒有任何意義。
除此之外……
闔眸凝神之間,楊獄望向徐徐轉動的暴食之鼎。
暴食之鼎的補全還未結束,可其內裏,極魁星對於地魁星的拓印,已近尾聲。
【……拓印中……地魁星……正在拓印…】
“十都……”
……
……
一輪紅日躍出雲海,灑落霞光萬斛,渲染無垠天際。
沉寂了一夜的西北道城,重又煥發了生機,各類喧囂人氣,隨着炊煙升起,充塞城郭。
隨着風雪過去,初春未來得及醞釀,夏日已然將至,來自諸地的商旅,隨着甲車的悠長高亢的‘嗚嗚,之聲,匯聚於城郭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