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四在的時候，何家人雖然看他們兩個很不順眼，可也只敢朝他們翻翻白眼。
現在龍四離開之後，何家人再無所忌憚，每當有親戚上門拜年的時候，就各種明裏暗裏地說龍三壞話。
什麼辛辛苦苦養大了一隻白眼狼，十來年不怎麼回家，一回家就把家裏鬧得年都過不安生。
還說什麼這幾年家裏都是老二佳睿撐着，他又要上班，又要照顧癱瘓的爺爺，忙得不可開交。
老大那個不孝子只有在家人打電話向他求助的時候，纔會寄點錢回來。
他們就那樣旁若無人地在院子裏數落着，唏噓着，完全不擔心一門之隔的龍三會聽到。
龍三背脊繃直，放在木桌上的雙手緊握成拳，用力到骨節泛白。
此刻的他就像一匹受傷的狼，頹喪地低着頭，將自己隱在昏黃的燈光下舔舐着傷口。
龍三不明白，他的這些家人爲什麼要這麼對他。
從他有記憶以來，他的父母就不喜歡他，他曾經學着用哭泣吸引父母的注意，結果卻惹來打罵。
就在他以爲他的父母天生不喜歡小孩子的時候，他弟弟出生了。
全家把那醜巴巴的小孩子當成了寶，他連摸一下碰一下都要捱打。
那時候的他哭着問他爺爺這是爲什麼，老人家用粗糙皸裂的手掌摸着他的頭嘆氣。
說同一個手掌的五根手指還長短不一，父母會偏心也很正常。
龍三信了。
爲了讓父母像喜歡小弟弟那樣喜歡他，龍三變得沉默了，還總是搶着做着事情。
結果並沒有什麼不一樣，不喜歡他的人還是不喜歡他。
因爲父母的偏心，龍三退伍後確實很抗拒回家，但家裏每次打電話向他要錢，他都二話不說就轉了。
這些年存下來的幾百萬全都被何家人騙走不說，到最後還要說他沒良心！
他自己尚且沒車沒房，他弟弟卻在縣城全款買了套商品房，一個店面，還買了輛幾十萬的車。
何家二老在老家住慣了，不想搬到城裏去，就給自己留下一百多萬養老。
這些都是這幾天，龍三從那些人的聊天信息裏提取出來的。
當然，原話是老大多麼多麼沒用，出去十幾年了，什麼錢都沒賺到。
老二多麼多麼厲害，年紀輕輕就靠投資賺了這麼多家底，還給他們存了不少養老錢。
“表哥，聽說你在外面混得不怎麼樣啊？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個工作，我一哥們的工廠還缺個看大門的，我看你就挺合適的。”
一個吊兒啷噹的男青年直接踹開了龍三的房門，倚在門框上不屑地看着他。
龍三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然後將視線停留在那個搖搖欲墜的門上。
在有了他給的錢後，何家擴建過，還將之前的房子重新裝修了。
但顯然他的房間還是小時候那樣，之前偶爾回來，父母給出的理由是他不常回家，裝修了也是浪費。
龍三一個糙漢子，對此倒不是很在意，因此只是心裏有些不舒服，並沒有多想。
現在看來，哪裏是因爲他不常回家，根本就巴不得他永遠都不要回來！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聾了嗎？”
那青年被龍三陰鷙的眼神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立刻惱羞成怒地罵道：
爲了掩飾自己剛剛被龍三一個眼神嚇慫，這青年越罵越大聲。
好像這樣就能顯得他很有氣勢，之前被一個眼神嚇到的人不是他似的。
青年的罵聲依舊沒得到龍三的迴應，卻把外面聊天的幾個人吸引了過來。
“乖仔，娘都告訴過你，別和這個衰仔說話啦，要是蹭到他的衰運怎麼辦？”
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扯着那青年就往外走，大概不解氣，還回頭狠狠地瞪了龍三一眼。
“三十郎當歲的人了，幹啥啥不行，不說房子車子，就連媳婦都沒娶上，連村尾的瘌痢頭都比不上！”
龍三看了眼他好歹叫了十幾年的姑姑，眼神毫無波動，就像那話裏說的人不是他。
“你們看看，他每次回家就是這個死樣子，好像我們都欠了他錢一樣，沒有睿睿能幹就算了，性子還這麼古怪！”
混在一羣親戚中的何母爲了證實自己剛纔所言非虛，指着臉色難看的龍三示意那些人看。
那些親戚長年累月的被何家人洗腦，對龍三早就有了先入爲主的不好印象。
此時看龍三坐在屋裏，見到她們連人都不喊，甚至連他的母親都得不到他一個好臉色。
更是對何母之前的話深信不疑，其中一人連連搖頭嘆息，
“唉，好好一個孩子，出去之後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是啊，不過聽說小時候就不乖，經常聽表嫂說他偷東西喫。”
“有些人的壞是天生的，不管長輩怎麼教都沒用！”
這些人沒敢當着龍三的面說這些話，而是轉身之後才小聲地嘀咕着。
但龍三聽力好，好話壞話他全都聽到了。
三天前，龍三第一次聽到母親說那樣的話時，滿臉不可置信。
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加上事出突然毫無準備，完全不知道該怎樣爲自己辯解。
反而因爲着急，眼睛憋得通紅，爲此還被他弟弟冤枉說他想打人。
龍三忽然想他家夫人了，他見過好幾次夫人懟人，說話不疾不徐卻懟得人說不出話來，特別解氣！
或者他家小東籬在也好，那丫頭說話連珠炮似的，肯定能在那些人打岔之前把話說完。
龍三暗暗嘆了口氣，想起不願跟自己走的爺爺，略顯煩躁地灌了一大杯冰水。
忽然，院子裏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接着是關門聲和報警器的提示音。
“佳睿回來了，還是你孝順，難得休假還不忘來看望你爺爺。”
“睿睿經常這樣兩頭跑，身體怎麼喫得消？”
“應該的，作爲孫子，辛苦點不算什麼！”
“姑姑別擔心，你別忘了我自己就是個醫生。”
聽到這道溫柔開朗的青年音，龍三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我家睿睿當然孝順了，他可不像那隻白眼狼，幾年不着家不說，連我們老兩口的贍養費都不給！”
“娘，你別這樣說哥哥，他也有他的難處。”
“哎呀，睿睿，你就是太會爲別人着想了，這樣你自己會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