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內娛頂流遊進了我的魚塘 >第130章 夕聞道爲時不晚
    與人爲善的劉昭壁不能接受朝露小小年紀就如此心思歹毒,把她狠狠地訓斥了一番。

    朝露印象中,媽媽從來沒有生過這麼大的氣,她嚇得躲在衛生間裏,後來實在龜縮不下去的時候,乾脆心一橫出來認罰。劉昭壁卻也不捨得打朝露,她用手捶洗手間的木門撒氣,把身上唯一貴重的首飾—手腕上戴着的謝曉晨送給她的緬甸玉鐲都捶碎了。

    朝露望着掉落在地、碎成幾段的手鐲,心中都替媽媽覺得心疼,但她其實心中仍舊不服氣。

    “不是我先出手的,”她向媽媽解釋道,“是她們欺負我,我纔會想辦法自保。”

    “那你也不該用這種方法啊,”劉昭壁嘆息道,“難不成別人對你壞,你也要變成她們那樣?”

    “爲什麼不呢?”朝露是真得不曉得自己錯在哪裏,“孔子都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對待主動招惹我的人,當然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劉昭壁知道朝露不是自己能用家長權威簡單征服的,必須同她講道理,才能說服她。既然女兒喜歡引經據典,那麼她們兩人就比這個唄,反正世事無絕對,古代先賢還闡述過相反的觀點。

    “那中國古話裏的喫虧就是福你聽過沒有?”她接過了朝露方纔的質疑,又將球踢回去,“又或是西方耶穌基督說的,如果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

    “這怎麼行?我又不是人家的沙包!”朝露堅決不同意,“即便一時忍耐下來,那也是臥薪嚐膽,爲了等待最佳時機,而不是放棄仇恨不報了。”

    “你只要管好自己就可以了,至於懲罰別人,那不是你該做的事情。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惡人將來自有惡人磨。”

    朝露聽後,默然片刻,不再辯解。

    這便是她與媽媽最本質的差異了。劉昭壁樂觀地認爲“老天”會獎善懲惡,可是朝露只信自己。她要親手處置壞蛋,不願寄望於一個虛無縹緲的存在。

    爸爸第一次動手打她之後,她偷偷地打開衣櫃,在他西裝褲子屁股的地方剪了一個破洞,是那種穿的時候本人不會注意到、但是行走間其他人一定會注意的尷尬位置,打算讓他在單位上丟個大臉。

    本來朝露恨不得一口氣把他所有西褲都剪了的,但想想也知道那樣的話,罪魁禍首是誰必定一目瞭然。所以她特地只剪了謝曉晨最常穿的那一條,還把破洞的形狀搞得參差不齊,彷彿不是用剪刀劃出來的,而是老鼠之類的小動物咬出來的痕跡。

    事後,謝曉晨果然沒找她麻煩,朝露以爲這全靠自己的甩鍋計策用得絕妙。

    其實謝曉晨當然還是知道洞是怎麼來的,家裏怎麼可能有老鼠?只不過施暴後他心中有愧,自然也就沒有與她計較這件能讓她出出氣的小事。

    所以啊,在孩童時期就已經如此難搞的朝露,長大了之後,自然也不會是省油的燈。

    爲了儘快安身立命,她一路用功、努力學習,這才得以考取世界名校,獲得了社會階層晉級的入門卡。美國的私立寄宿高中、大學和法學院留學費用昂貴,雖然有獎學金覆蓋學費,但是生活費仍需自己籌措。她半工半讀好不容易完成了學業,之後便是律所內漫長的攀爬晉升過程。

    然而站在當下往回看,卻覺得一切不過一晃眼的功夫。

    說不清具體是在哪個時刻,朝露猛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仰人鼻息的小女孩,而媽媽也漸漸步入老年了。她的頭髮不再烏黑,聽覺和視力亦有所下降,有時說話聲音大得嚇人,看手機的時候眯着眼睛。

    這些年,朝露對媽媽的感情是複雜難明的。

    一方面她覺得把後者一個人留在香港,似乎怪孤苦伶仃的,想要對她多些關照和體貼;另一方面見到柔弱如菟絲花般的媽媽,她心裏頭難免感到生氣難過,老是用工作忙做藉口逃避跟媽媽共處的時間。

    誠然,她在律所的工作確實是忙,但也沒忙到一年只能見一次的程度。

    歸根結底,不管她理智上怎麼勸說自己當初種種並非媽媽的過錯,但她潛意識裏還在怨恨後者沒能好好保護幼年的她,導致日後一有能力就避得遠遠的。

    謝曉晨過世後,她的心結總算是解了大半。

    人生百年,匆匆而過,父母統共能陪她多久呢?與其反覆抓住一些有的沒的不放,不如珍惜眼前。

    那些之前的恩恩怨怨,就讓它過去吧。畢竟是父母賜予了她生命,並且給了她優良的基因遺傳,讓她得以靠聰明才智和姣好的面容立足社會。

    所以這次,她在考慮再三後,向媽媽提議她如果在香港感到寂寞的話,不妨搬到北京來住。她們不會住在一起,各自保留獨立的空間,但彼此可以做鄰居,朝露也能時常過去探望她。

    劉昭壁有些喫驚,她都想好了將來要跟兩個姐姐一起結伴去養老院,沒想到女兒竟然願意盡一份孝心。乍聽此言,她的確十分心動,然而轉念一想,覺得還是不要算了。

    坦白說,朝露雛鳥離巢後的許多年,她也養成了自己的新習慣和社交圈。

    一開頭,女兒剛去美國讀高中時,劉昭壁幾乎日日以淚洗面,不知道自己之後生活的意義何在。她下班回家後不想開伙,每天隨便在外面的茶餐廳解決掉一日三餐。

    後來她覺得再這麼下去自己肯定會短命,便慢慢開始去教會活動結交新朋友,並且重拾了荒廢已久的小提琴,一起與同類興趣小組的人排練曲目,並且會參與義演,爲普通民衆的文娛生活貢獻才能。

    臺下觀衆的熱烈鼓掌,讓劉昭壁驚喜地發現自己竟然還有些餘光餘熱可以給予社會。感受到這份動力之後,她愈發勤奮地練習,甚至偶爾會帶着小提琴在傍晚的中環碼頭廊橋上旁若無人的自娛自樂。她學着其他街頭賣藝者一般,把小提琴盒打開來放在地面上,這樣有心打賞的路人可以投個鋼鏰或十幾二十塊港幣的紙幣。

    海風習習吹拂,廊橋上還可以欣賞到中環、金鐘和對岸九龍寫字樓上的燈光秀,在如此開闊的環境中練習,遠勝於窩在狹小的家裏一角。

    在克服了最初的不好意思之後,劉昭壁現在已經能夠自如面對路人的打探目光。有時來自外國的遊客還會與她對話,詢問她是否有錄製的專輯售賣。

    因這樣的緣故,她燃起了更大的鬥志。爲了撿起早就還給老師的英文,她每天看英語教學視頻進行聽說訓練,在坐港鐵通勤的碎片時間還拿着小卡片背單詞。

    這樣的日子,她過得很充實。倘若搬到北京,她除了需要面對截然不同的氣候和飲食之外,必然要打亂已有的節奏。

    那又何必呢?

    劉昭壁這一輩子,都過得沒什麼主見—從小她是聽父母和姐姐話的模範乖乖女,結婚後爲了丈夫和女兒而忙前忙後。可是現在的她,想要爲實現自我而活。

    所謂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她已經邁入六十大關,再不抓緊這最後的窗口便沒有機會了。

    她相信,逐一實現自己未完成的心願,過好餘下的、完完整整屬於自己的人生,一定比圍繞着女兒朝露進行公轉來得更幸福。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