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哭笑在土地上 >第十六章 初到謝家
    進了西廂房,張滿福把物件放好,馬上說:“家裏留孩子媽拾掇就中,我和你們忙活去。”

    “種地早着呢,外面的活不打緊,到時候,有你忙的。”謝政堂忙說,說完又尋思了尋思,說:“我和寶銀今天也不打算幹啥了。”

    和生人沒話的謝政堂竟和生人說了半天話。說完一句花,滿腦子一直想着自己下句該說啥,這對愛說的人可能是個樂子,可這讓謝政堂已疲乏得現在就想倒在炕上的被窩裏睡上一覺,哪還有精神頭幹在牲口棚裏起糞的活了。起糞的活可以不幹了,可自己還得接着想下句該說點啥,還得和這個陌生的男人說下去。

    謝政堂看了看四周,又到外屋看了看,回到裏屋,說:“屋裏用的不缺啥,呆會我讓我家裏的給你們送三牀鋪蓋來,也讓她翻翻箱櫃,看看有沒有你們穿着合身的衣服,給你們送來。柴草外面多得呃,井在後院。寶銀,你呆會挑兩挑水來。”

    張滿福忙說:“我自己挑,就不麻煩寶銀弟了。”

    “你們先拾掇拾掇,過後得燒燒炕,順帶着燒些水,好洗洗涮涮。”謝政堂說完,又尋思尋思,說:“寶銀,今天是桂芬媽的班,你叫她張羅着晚上飯做點好嚼穀。”

    張滿堂忙接話,說:“有口喫的就中,就別破費了。”

    謝政堂沒理張滿堂的話茬,說:“對了,滿福媳婦,家裏的女人輪班做飯,過兩天你也要跟着幹。”

    張滿福的媳婦這才低頭說了一句話,答應着:“中。”

    謝政堂又說:“寶銀,呆會他們拾掇得差不多了,你帶他們認認院裏的人。”

    王寶銀答應着:“中。”

    從西廂房出來的謝政堂和王寶銀,把起牲口棚糞時暫時拴在院裏的牲口牽回了棚裏,拴上,又把牲口拉在院裏的糞歸了堆。拾掇利索後,王寶銀忙着幫張滿福一家人安頓下來,順帶着告訴浦子姐晚上飯要多做些,還要掂量着做些好嚼穀。

    王寶銀走後,謝政堂才意識到自己找到了新幫手,又辦完了一件大事。從簽字畫押那天以後,謝政堂一想到青葉樹上飛起的老鴰、滿天飄着的烏雲、稀稀拉拉落下來的雪花、門牙被門板角砸了的夢,心裏就犯咯應。謝政堂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些天事事都順順當當。

    和生人說了半天話、半天都要時時刻刻想着下句話該說啥的謝政堂,這時幾乎筋疲力盡,可想到今天找幫手的事辦得這麼順當,多少上來點精神頭。謝政堂來到院門口,用手摸了摸夢裏砸了他門牙的門板角,走到院外的院牆邊,用手摸了摸擺在牆根的大石頭,早春的陽光把石頭曬得多少有點溫乎。謝政堂在石頭上坐下,抽了一袋煙。抽完了一袋煙後,謝政堂不但沒擡起精神,反倒犯起了困,就迷迷糊糊回到自己屋裏。

    一坐到炕沿,謝政堂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一邊脫薄棉褂子、鞋,一邊叮囑謝潘氏,說:“來了一家叫花子,讓我給留下當幫手了,在前院西屋。你得空過去看看,再找些鋪蓋和合身的穿戴送過去。”

    謝潘氏連鞋都沒顧得上脫,忙跪着上了炕,邊給謝政堂打開卷在炕裏的鋪蓋,邊答應着:“我馬上過去。”

    上了炕的謝政堂,倒在謝潘氏剛鋪好的褥子上,頭一粘枕頭,就打起了呼嚕。

    天傍黑的時候,謝政堂纔剛從睡夢中醒來。剛睡醒的謝政堂還沒從眯眯瞪瞪中緩過勁來,就聽自己老婆和老兒子媳婦在外屋正嘮着。

    謝李氏問;“我爸還沒醒?”

    謝潘氏說:“老爺子還睡着呢。”

    謝李氏說:“那我把好嚼穀給我爸留點,等他醒了再騰騰給他喫。”

    謝潘氏接着謝李氏的話說:“老爺子八成也快醒了,都睡了整整一下午了。”

    謝李氏換了個話題,說:“剛纔我去了趟前院,告訴寶銀和張滿堂一家飯好了。新來的張滿堂兩口子真是過日子的好手,能幹不說,還淨幹利索,就半天工夫,把前院西廂房拾掇得利利索索,把寶銀的屋子也拾掇了,還倒出空把前院給歸置了,……”

    第二天一早,喫完飯,抽了袋煙,謝政堂去了前院。前院,原來亂攤在牆邊的高粱杆、麥草被堆放得整整齊齊,原來亂堆在牲口棚邊的工具被擺放得規規矩矩,原來滿地的雞鴨鵝糞、被雞鴨鵝叼得到處都是麥草稈的院子被掃得乾乾淨淨。看着整整齊齊、規規矩矩、乾乾淨淨的前院,謝政堂滿心歡喜,可依舊板着那張臉。

    張滿福媳婦正晾曬已拆下里和麪的他們帶來的鋪蓋,見到謝政堂,忙低頭不好意思地打着招呼。謝政堂沒回話,只是點了下頭。

    見牲口棚裏沒了新買的騾子,只有一輛大車擺在院裏,謝政堂到牲口棚邊抓起一把鍬,徑直走出院,來到堆糞的西牆外。人、車都不在,糞堆倒是少了一塊,謝政堂知道自己出來晚了,沒趕上裝車。

    沒了事幹的謝政堂把鍬往牆根一戳,回到大門口,用手摸摸牆根的石頭,覺得涼,就回到屋裏,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一袋袋抽起了煙。

    估摸着往地裏送糞的王寶銀和張滿福該回來了,謝政堂又走出了屋,到了西牆外,見張滿福一個人正在裝車。

    張滿福見了謝政堂,停下手裏的活,忙打招呼:“叔。”

    和生人沒話的謝政堂昨個硬着頭皮和張滿福嘮了半天嗑,腦袋不停地轉着尋思下句該說啥,以至於最後倆腮幫子發麻,腦袋也暈暈乎乎起來。今個見了張滿福,謝政堂雖還有些拘謹,可畢竟已住在一個院子裏,以後要一起忙農活,和張滿福說起話來比昨個輕鬆了好多。

    謝政堂說:“跑了這麼些日子,一定乏得很,你該和你屋裏的歇兩天。離種地還早,不着急忙活。”

    張滿福說:“跑慣了,就覺不得乏了。莊稼人不幹點活,身子骨哪都不舒坦。”

    謝政堂問:“寶銀呢?”

    張滿福應着:“去茅房了。”

    謝政堂說:“每天這功節,他肯定來屎尿。”

    聽了謝政堂的話,張滿福笑了,說:“一起幹了半天活,寶銀連個來言去語都沒有。”

    謝政堂馬上說:“別看平時一聲不吭,寶銀會講故事。寶銀一講起故事,嘴就不停說了,一套一套的。保銀大概是把平時要說的話攢在一塊,好在講故事時說。”

    “保銀會說故事?”張滿福先是不大相信,然後像找到了寶貝,說:“我就愛聽故事,這回聽故事方便了。”

    謝政堂問:“昨個晚上院前沒莊裏人過來?”

    張滿福回答:“昨個晚上,我還真到院外轉了轉,沒見有人。”

    謝政堂接着說:“昨天晚上,大概寶銀尋思你們一家人在外跑了這麼些日子,剛安頓下來,該早點睡,怕吵着你們,沒讓聽他故事的莊裏人來。差不多見天晚上,天好就在院門口,下雨天、夏雪天、冷天就跑到他住的東屋,一幫人圍着他聽故事。”

    張滿福想了想,換了話題,說:“我覺得我自己乾點啥就夠能算計的了,可寶銀比我還能算計。裝的一車糞,正好能在地裏撒個來回,一點也不讓牲口白跑道。”

    謝政堂接着張滿福的話,說:“那是。我年輕時沒幹過莊稼活,是過去在我這幫忙的叫喜發的教的。喜發乾了一輩子的莊稼活,都沒年輕輕的寶銀幹得四致、有算計。”

    倆人正說着,不愛吭聲的王寶銀從茅房回來了。不愛吭聲的王寶銀一到,謝政堂和張滿福也不吭聲了,開始一鍬接一鍬往車上裝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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