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哭笑在土地上 >第五十八章 相互思念
    院裏的幾個女人忙活着爲謝桂芬準備着嫁妝和行頭。雖說是謝王氏領着,可啥事都要劉玉娥想着、張羅着,啥活都離不開劉玉娥跟着忙活着。這些日子,劉玉娥白天忙得團團轉,一到夜裏腦袋一沾枕頭就着。可謝貴遠回來的頭天夜裏,忙活了一天的劉玉娥到了二半夜還沒睡着。

    睡不着覺的劉玉娥翻來覆去地想着謝貴遠頭走時的樣子:不大吭聲,可聽着別人說啥時總愛呵呵地傻笑;瘦成皮包骨,可渾身都是癢癢肉;被碰到身子的哪塊都咯咯地笑個沒完沒了;……

    睡不着覺的劉玉娥翻來覆去地尋思着,這幾年謝貴遠變成啥樣了呢?劉玉娥就一個接着一個地尋思着自己這一年多見過的和謝貴遠年歲差不多的男人,尋思了一遍後,接着再尋思一遍,就這麼沒完沒了地尋思着:明個就回來的自己的男人會不會像莊西頭的長得壯壯的先喜?會不會像莊裏個頭最高的柱頭?會不會像在鄰莊集上賣燒餅的愛逗笑話的成頭?會不會像孃家劉各莊莊頭老徐家的四方大臉的奔樓?會不會像孃家鄰莊的二表嬸子家的濃眉大眼的鮮蟹?會不會像總趕着驢車去孃家打香油的高高大大的馬鞭?……明個就回來的自己的男人會長得像柱頭那麼高嗎?會長得像先喜那麼壯嗎?嘮起嗑來會像成頭那麼招樂嗎?……

    劉玉娥尋思累了,就開始笑話自己了。就是謝貴遠還是那個瘦成皮包骨、渾身卻都是癢癢肉的男人,自己不還得是謝貴遠的女人?謝貴遠不還得是自己的男人?自己不還得和謝貴遠一塊過一輩子嗎?這麼想着,這麼尋思着,劉玉娥就不想接着想了,就不想接着尋思了,就變得迷迷瞪瞪了,就呼呼地睡着了。

    不知睡到啥時候,劉玉娥做了個夢。在兩邊都是高高的、綠綠的高粱的鄉間小路上,劉玉娥胳膊挎着個飯籃子在前面拼命地跑,一條瘦瘦的狗在後面一個勁地追着她。劉玉娥邊跑邊從飯籃子裏摸出個肉包子扔給後面追她的狗,可狗連停下都沒停下,還是一個勁地追着她。往前跑的劉玉娥又從飯籃子裏摸出個肉包子扔給後面追她的狗,可狗還是沒停了追她。劉玉娥就這樣邊跑邊扔着肉包子,狗就這樣一個勁地追着她。劉玉娥從飯籃子裏再也摸不出來肉包子時轉身把空着的飯籃子撇向追她的狗,然後接着往前跑,狗躲過撇過來的飯籃子,接着追着她。終於,狗追上了劉玉娥,兩隻前爪撲向了她的身子,嘴咬住了她的左腿。

    被狗咬住左腿的劉玉娥嗷地叫了一聲,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謝貴遠剛走的那些日子,謝王氏想兒子想得有點魔魔怔怔。想着剛去了關外的兒子的謝王氏有時一個勁地吧嗒着沒點火的菸袋,有時卻忘了吧嗒一口已點着了火的菸袋;有時忘了往正做着的菜裏撒把鹽,有時一個勁地往正做着的菜裏撒鹽;有時喫飯時一注菜不夾,一個勁地喝着碗裏的粥,有時喫飯時一口粥不喝,一個勁地使筷子往嘴裏夾着鹹菜條;……

    謝貴遠走了些日子後,謝王氏的日子又該咋過還得咋過了。只是閒得難受時或別人提到自己的兒子時,謝王氏纔想起了自己的兒子,想上一陣子也就不再想了。

    可自打聽到兒子要回來的信,整天領着院裏的幾個女人忙活着謝桂芬的嫁妝和行頭的謝王氏,盼兒子回來盼得天天夜裏睡不踏實了。

    兒子要回來的這天,估摸着兒子快到家的時候,謝王氏放下手裏的活計,下了炕,穿上鞋,擰着小腳去了院門口。站在院門口的謝王氏,連路過的莊裏人和她搭話都懶得搭理,那雙鼓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沒斷了望着莊頭,那張鼓鼓的嘴一張一合地沒斷了唸叨着:“咋還不見人影?……”。

    謝王氏站在謝家院門口盼着自己兒子回來的時候,張滿福正趕着拉着謝貴遠的驢車往程渡口莊趕着。

    這幾年,那個沒啥心眼、年紀輕、俊得呃、一直沒自己孩子的謝貴遠的小媽待謝貴遠像親生兒子一樣。小媽照顧得多周到,謝貴遠還是天天想着生他、把他養大的親媽,天天想着那張有雙鼓鼓的眼睛、有張鼓鼓的嘴的臉,天天想着多少有點陰陽怪氣的、夾雜着嘶嘶啦啦雜音的說話聲,天天想着遇到啥事都要掐算掐算的姿態,……

    剛到關外時,謝貴遠很少想起自己的媳婦劉玉娥。當謝貴遠的身上和臉上越來越多了男人該有的棱角,當有着棱角的身上和臉上越來越多了男人該有的剛毅,當有着棱角和剛毅的臉上長出了稀稀拉拉的、細細的鬍子,謝貴遠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要想起劉玉娥,想起劉玉娥那張在十里八莊算得上數一數二的漂亮的臉蛋,想起劉玉娥留着的長長的、粗粗的辮子,想起劉玉娥穿着的紅底小白花土布做的褂子,想起劉玉娥走路時一扭一扭的圓圓的屁股,想起躺在自己身邊的劉玉娥的在透過窗紙的月光照射下的一起一落的胸,想起自己咯咯笑着躲開的劉玉娥的那溫暖的懷抱,……

    驢車快到程渡口莊時,已是傍晚。過莊邊的高崗時,坐在驢車上的謝貴遠興沖沖地向遠處望去。掛在天邊的太陽,大得像塊磨盤,火紅火紅的;整個天邊也被火紅火紅的太陽照射得紅紅火火;本是綠綠的高粱葉和綠綠的高粱杆被火紅火紅的太陽和紅紅火火的天邊映照得泛着紅光。這時,有着男人該有的棱角和剛毅的謝貴遠的臉,也被火紅火紅的太陽和紅紅火火的天邊映照得泛着紅光。

    在房子一個挨一個的城裏住了幾年的謝貴院已經幾年沒有看到這樣的景緻了。看着小時常常看到的景緻,謝貴遠不知爲啥覺得有些不大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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