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馭命圖 >第九十九章 悔意
    時宇軟坐在椅中,胸口只覺一陣空空落落,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凝塞心頭,對那二人的爭鬥耳不聞,目無睹。

    他自以爲對這一天早有準備,知道姜霜雪婚約的那一天,就明白這日子就是遲早的事,定可坦然面對,但當真的面對了這一切,他又是無比地抗拒,希望自己是在面對一場虛幻夢境,快讓一切早早破滅,快讓自己早早醒來,一切還是未變,一切還是依舊。

    他以爲自己與姜霜雪只是兄妹朋友之誼,並不涉男女之情。可今日突聞姜霜雪的婚訊,時宇立刻覺得自己的心,被看不見的刀子在最柔軟的地方狠狠剜割,似乎,自己從沒注意過的至真之處,藏了一生最重要的東西,現在,它遽然而逝,只餘滿滿苦澀。

    也許只是少年的矜持,也許只是少年的羞澀,抑或是意氣少年的驕傲,日久暗生的情愫深藏心底不自知,面對微不足道的桎梏更無膽去面對去破除,待想回首挽留,已是曲終人散。有些話,該說之時未說,有些事,該做之時未做,便化作那水中月,鏡中花,空留滿懷遺憾。

    亂糟糟的情勢沒有持續多久,兩名老者一併快步走入屋內,均是暗怒一哼,伸手抓向仍在激烈纏鬥的兩團神念,用力扯開塞向各自的主人。

    “嗬~嗬~嗬~”,蕭君山坐在椅上手扶額頭,豆大的汗滴淋漓而下,浸濡得腳下一片水漬。

    “呼~呼~呼~”姜齊岸也好不到哪裏去,手扶牆壁微微顫抖,勉強站定,衣衫內的溼熱粘膩昭示着剛剛的生死一戰。

    “你們兩個是瘋了嗎?”一名老者暴怒。

    暴躁的高喝驚醒了混沌迷眛的時宇,他手撫胸口,擡起頭緩緩站起,眼神漸漸清晰有神。

    看了兩老者一眼,認得一人正是爲他開界門的蕭氏族老。勉力點頭行禮,他又扭身尋了一處座椅,緩緩坐下,閉目不言。

    蕭氏族老看他這樣子,也是黯然,搖頭輕嘆一聲,走到蕭君山身後,單掌按肩,悄悄爲他梳理血氣,另一老者也同樣站在了姜齊岸身邊。

    足足有一個時辰,除了五人若有若無的呼吸,這一片園林屋舍,像是死寂之地,連風聲蟲鳴都未有一絲。

    待得蕭君山和姜齊岸呼吸漸穩,氣色稍好之後,時宇站起身,緩步走到姜齊岸面前,低頭凝望着他的眼睛,輕聲說道:“那,祝姜姑娘夫婦和美,白頭偕老。”

    時宇的聲音出奇的平緩柔和,聽不出一絲情緒波動,就像是一個人在低聲自語。說完,他慢慢閉上了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內心的激盪,又緩緩睜開眼睛。

    姜齊岸聞言,擡頭看向時宇,與他直直對視。微微一笑,姜齊岸輕輕挪開身旁老者按在肩膀的手掌,有些喫力地站起身,捋捋因剛纔拼鬥有些紛亂,還遮在眼前的髮絲,用與時宇同樣節奏聲調的聲音回答道:“多謝時神子美意,我代舍妹謝過!”

    “但……爲何如此?非要昨日”時宇還是低聲問道。

    “因爲陸家等不及,舍妹與神子木靈界形影不離,陸家上下盡人皆知,雖怒也無可奈何,只得多次催定婚期。近日神子又駕臨曦月界,這是瞞不住的。陸家恐夜長夢多也是常情。”

    “霜雪呢?既然瞞不住,她知道我來了麼?”時宇還有些不甘心,心想若是姜家逼迫,自己也豁得出去大鬧一場。

    “知道,蕭兄發訊要求開界門,我們就把你要來的事情告訴她了。”

    “真的?”時宇眼睛一亮,聲色失了和緩,急忙問道:“她既然知道,爲何不早與我見面,爲何還要……還要答應……”時宇說着說着,對姜霜雪這舉動不知如何判斷,心緒又亂了。

    “遲開界門,是霜雪妹子的要求,她說要給你時間考慮怎麼做。你到這也有兩日,這裏看似監守嚴密,可你和蕭兄走脫或是鬧出什麼動靜,不是難事吧?

    舍妹就在姬水城,百十里而已,眨眼即到。你跑去喊一聲,我們還能不讓你見?可你呢?小小的藩籬怕傷了手指?”

    姜齊岸似乎有些生氣,伸臂一指門外,語速也快了一些。

    “因爲你的關係,我才接觸了霜雪,以前她就是想見我,也沒有那個機會,蕭兄,你以爲呢?”姜齊岸扭頭看向了蕭君山,蕭君山也早已停止恢復,靜靜聽着姜齊岸和時宇的交談。

    他見姜齊岸問,沒有答話,只是默默點頭。

    姜齊岸也點點頭,繼續對時宇說道:“一切都是因爲你,時神子。才由我出面處理霜雪的事情,也聽她講了不少你的故事。和霜雪相處了這些時日,我也漸漸喜歡上這個妹妹,也有些爲她不值。

    你問我爲何霜雪會要求晚開界門,這兩日也未見你嗎?因爲她告訴我,她想知道你心裏究竟有沒有她,會不會爲了她,破一次例!

    可惜,沒有。你當日在木靈界輕輕地一推,已經傷透了她的心。你推出去的人,只有你自己能拉回來!”姜齊岸氣勢一震,灼灼目光燙在了時宇臉上,讓他有些避之不及。

    “我……”時宇第一次對自己嚴守禮法,遵規重矩有了悔意,自己甚至還沒有蕭君山這個外人看得清楚。

    “可是我……”時宇還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張着嘴呆立在地。

    “多謝時神子深明大義,未讓我姜家難做!”姜齊岸大聲說道,隨即心中一嘆,不再多言,退後一步束整衣衫,再次對時宇深深一禮。

    那謙恭的話語和行爲,時宇看在眼裏,心裏卻是深深地刺痛,姜齊岸分明就是在諷刺他,鄙視他,字字誅心,句句傷魂,而他,無力反駁。

    “還請時神子耐心幾日,待我與陸家相商,看陸家是否願意舍妹與故人相見,若是不願,那就由我姜家做東,款待時神子在這曦月界遊玩幾日。”

    姜齊岸稍等片刻,見時宇還是魂不守舍,退後幾步,“今日神子心緒不寧,姜某便不再叨擾,改日再來閒話!”向着蕭遠山和其族老一禮,轉身帶着老者離去。

    屋內恢復了平靜,時宇僵立於地,苦苦思索着姜齊岸的誅心之語。

    蕭君山和其族老收斂氣息,如若無物,此時,兩個真正的高手卻不敢輕易打破這裏的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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