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你學習那麼好,你哥咋是個勞改犯?”另一個同學甲一臉不屑地問道。
這句話觸到了許文方的逆鱗,他一把揪住說話那同學的衣領,狠聲道:“我哥不是勞改犯!我哥是英雄!他是爲了救人才捅人的!”
“再敢說我哥是勞改犯,我就打掉你滿嘴牙!讓你再也不能說話!”
那同學明顯被嚇到了,不知道平時沉默寡言和和氣氣的許文方怎麼突然這麼暴力,那眼神似乎要吃了自己一樣。
許文方甩開那人的衣領,沉默着往教室走去。
“我說的是實話,跟我兇什麼兇!哥哥是勞改犯,我看弟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有些東西在根裏就壞了!”被削了面子的同學甲等許文方走遠了後罵罵咧咧道。
旁邊同學乙笑道:“你以後別當他的面說他哥了,不然他真敢打掉你滿嘴牙。”
“他敢?他不怕被開除?”同學甲叫道。
“人家全校前三,老師捨得開除他?”同學乙反問。
同學甲語塞,嘴硬道:“就他那樣的,我一個打他仨。”
“你就吹牛逼吧。”同學乙嗤笑道:“我倆是初中同學,誰不知道許文方護着他哥?”
“柳大龍橫不橫?初三的時候說他哥是臭勞改犯,被許文方掄起凳子砸的滿臉血,現在見着他還犯怵呢!”
“你以後說話小心點吧。”同學乙搖了搖頭走了,心中爲自己知道這種祕聞暗爽不已。
同學甲氣沖沖地站在原地,終究沒那個膽氣找許文方算賬,嘴裏罵罵咧咧地也走了。
學校門口,送走許文方的許文東仍舊呆呆站在原地,雙眼出神地望着校園。
白令儀,現在應該在這裏讀高三吧?
按照她和自己說的,九一年高中畢業,這會兒正是高三沒錯!
許文東多想進去找到她看看她啊,那個讓自己朝思暮想對自己知疼知熱的女人。
可許文東知道,自己不能現在進去。
一個臭勞改犯,總要賺到些錢之後,纔有底氣吧?
深吸一口氣,空氣中似乎能聞到她的味道,許文東轉身就走。
當天晚上,在許文方上自習課的時候,許文東和柴鳳義踏上了北上松江的火車。
他們將先去春城轉車,在明天早上到達松江,再在松江站轉到綏分河。
那裏,將是許文東淘金的開始。
那裏,也將是許文東傳奇一生的扉頁!
...
綏分河是一座邊境小城。
改革開放初期時,綏分河還是一個“一條馬路一盞燈,一個喇叭全城聽”的萬人小城。
隨着中蘇關係緩和,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綏分河開始與相鄰的波格拉尼奇內市開展貿易合作。
到處都在施工,城區要擴建,道路要修整,空氣中的灰塵似乎一直繚繞不去。
兩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並肩行走在綏分河市中心的廣場上,周圍人潮洶涌,南腔北調夾雜着老毛子的捲舌音,聽到最多的一個詞就是:欠欠!
那個歲數大點微微彎腰的青年雙手背在身後,就像老幹部視察一樣,優哉遊哉地走着,對一切都見怪不怪,就像是一個看破世俗的小老頭。
另一個年輕點的,長得壯壯的,拎着個行李箱,好奇的這瞅瞅那看看。
“東哥,欠欠是啥意思?”柴鳳義問。
他看到一個老毛子攔下一個中國人,先是指了指對方揹着的山寨運動服,又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錶,伸出四根手指,說了聲欠欠。
對面的中國人一臉不願意地搖頭說:“涅——涅——(不行),德瓦(兩個),德瓦(兩個)”。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以三件運動服成交。
老毛子行色匆匆地走了,中國人則繼續物色他的下一個目標。
這樣的交換隨時隨地都在發生。
九十年代的綏分河,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
“欠欠,是根據英語Change衍生出來的一個非俄非漢的詞語,交換的意思。”許文東說。
他指了指剛剛換了手錶的那個人,說道:“他那三套山寨阿迪,進貨絕對不超過一百塊錢,但他換的那塊手錶,拿到二手市場,少說能換個三百或者五百塊吧?”
“這是多大的利潤?這是鯨魚翻身一樣的利潤!”
柴鳳義砸吧砸吧最,嘖嘖稱奇。
“我們做的就是這個?”柴鳳義彷彿發現了一座新大陸。
“差不多吧。”許文東說。
他看着廣場中心的國旗臺,還有廣場四周的街燈,問道:“你知道這廣場四周的街燈,從哪兒來的麼?”
柴鳳義搖頭,壓根沒聽進去,他現在已經躍躍欲試,也想試試當倒爺了。
許文東說:“這可是天安門前退役下來的。”
“哦。啊?”柴鳳義一驚,問道:“真的假的?一個是首都,一個是邊境小城,八竿子打不着啊!”
許文東不答,繼續問:“你看到這街上的出租車沒有。”
柴鳳義點頭。
“認識不?”
“燕京吉普啊!認識!咱縣長坐的就是這個。”
“知道起步價多少錢麼?”
柴鳳義搖頭。
“十塊!”
柴鳳義又砸吧砸吧嘴,說道:“他可真敢要。”
許文東不再說話,轉身看向廣場對面的政府辦公大樓,沉默良久,輕聲自語道:“趙市長,我可有三分是爲你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