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胡茬雙眼佈滿血絲,一夜之間彷彿老了三十歲的董兆海隔着鐵絲網,見到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董麒眼圈紅紅的,明顯哭的不輕,他到現在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老爸怎麼突然就進去了。
倒是董麒的母親鄭芳冷靜地問道:“老董,你放心,我和兒子在外面等你出來。你在裏面好好表現,爭取減刑。”
董兆海一臉苦笑地說道:“我在這裏待不了多久了,現在只是臨時關押,馬上就要送去鐵北監獄繼續服刑。”
“今天叫你們來,是有三件事情要交代。”
鄭芳點頭道:“你說。”
董兆海輕嘆一聲,說道:“第一是我爸媽,我進去後,兩位老人就拜託你了,還請你務必照顧好。”
“第二是咱兒子,他這些年被咱倆慣壞了,從此以後你要嚴加管教,不能再讓他惹是生非。”
“考不上大學在我意料之中,原本打算把他安排進體制裏做個公務員,現在不成了。想辦法學門手藝吧,至少餓不死。”
“最後...”董兆海溫柔地看着自己的兒子,輕聲道:“兒子,是爸要交代給你的。”
董麒抓着鐵絲網,哭着喊了一聲:“爸!”
董兆海也是老淚縱橫,雖說自己是被兒子坑進來的,可紀檢委拿出來的那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也確實都是自己做的。
自己不冤。
隔着鐵絲網拍拍兒子的手,董兆海認真地說:“最後一點你要記住,一定一定要記住,那就是千萬千萬不要再去招惹許文東和許文方兄弟倆!哪怕許文方找你報復,你也不許還手!”
董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爸突然提起這兩個小嘍囉幹什麼?
看着自己兒子的表情,董兆海長嘆一聲道:“那個許文東你老子都惹不起,你就更惹不起了!要不你以爲你爸爲什麼會坐在這裏?”
董麒和鄭芳同時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道:“是他!”
董兆海痛苦地點了點頭,不放心地繼續交代自己的兒子和妻子。
“兒子,你是個男子漢了,爸爸不在的時候,你要保護好你媽媽,不能再任性了...”
就在董兆海這邊上演悲歡離合時,幾家國營工廠內卻是一片其樂融融。
董兆海被雙規的第二天,李亮就給隆安的幾家工廠打電話,告訴他們訂單恢復了。
幾個廠長也不是傻子,董兆海前腳剛進去,你後腳訂單就恢復了,針對人家的意思不要太明顯好不好!
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賺錢最重要。
幾家工廠立即恢復平靜,再次投入到有條不紊的生產中去。
幾個廠長甚至湊到一起,琢磨着要不要以工人的名義給白啓中寫一封感謝信。
畢竟,最後是白啓中當着大家的面做的承諾和保證嘛!
現在人家履行了諾言,訂單真的恢復了,感謝一下也是應該的嘛。
陳胖子雖然在體制裏混了這麼多年,可幾個老油子的行爲還是讓他感到作嘔,連連擺手說:“要寫你們寫,我最後具名就行。”
東爸回家帶來董兆海被雙規的消息,許文方震驚地看着自己大哥,雙眼之中滿是不敢置信!
雖說董兆海落馬的事,東爸沒往許文東身上想,但許文方卻不這麼認爲。
雖說心中對自己大哥能搞掉一個副局長也不敢相信,可巧合又實在不足以說明這一切。
許文東從箱子裏拿出一個紅色的房本,交到東媽手裏說:“媽,我託朋友在街裏買了個樓房,這兩天咱家就搬過去吧。”
“傢俱家電什麼的我都已經找人佈置過了,你們過去就能住,然後缺啥你和我爸再看着添置。”
“文蕙開學就要轉到實驗小學,文方開學也高三了,都在我姥家住也不是個事兒,畢竟只是外孫和外孫女。”
東媽看看東爸,東爸吧嗒一口煙,沉默片刻後說道:“爲了孩子,沒啥說的,搬!”
許文東鬆了一口氣,他真怕東爸犯倔不同意搬。
東媽有些心疼地說:“我院裏的兩頭豬可咋整,都這麼肥了!”
東爸說:“東子不是說了,給隔壁他張嬸照顧,過年咱家只要一頭,那頭給她家。”
東媽還要說話,被東爸一個眼神瞪了回去,看她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還是捨不得那兩頭豬。
這是窮怕了呀!
東爸眉頭一皺說:“那明天就搬!趕緊搬完你趕緊走,別耽誤你的正事!”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許文東找陳胖子借來食品廠的車,連着村裏幾家親戚鄰居的馬車,浩浩蕩蕩地開始搬家。
許文東說把常穿的衣服和文方文蕙的書帶走就行,其他的都不用,樓上都有。
東媽不同意,非得把所有傢伙事兒都帶上。
於是公安局家屬樓樓下發生了有趣的一幕,一輛皮卡帶着幾輛馬車把3號單元門門前堵了個水泄不通,
幾個公安局的警員和家屬湊在一起指指點點地問這是誰家的窮親戚,趕着馬車送東西。
有個見過許文東的警員看到了在人羣中忙活的許文東,以爲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沒錯,真是那個人!
嘲諷地看了一眼幾個同事和家屬,連許老闆都不認識,真是沒見識。
那警員走上前去,拉住一個幫忙搬家的老漢問道:“大爺,這新搬過來的人家是誰啊?”
大爺好像搬過來的是自己一樣,一臉自豪地說:“老許家!”
“人家大兒子出息了,心疼老爹老媽在農村受苦,給這買的樓房。冬天暖和,不用自己燒火,不遭罪!”
警員哦了一聲,好奇地問道:“那他家大兒子叫啥啊?”
老漢說:“叫許文東。”
警員心說果然,和老漢又閒聊兩句,就藉口單位有急事,和幾個同事打了個招呼,急匆匆地走了。
周小雲給的房子在三樓,正宜居的樓層,不高不矮。
東媽一進屋就呆住了,這乾淨亮堂的樓房,實在比自己村裏的幾間起脊房好太多了。
一塵不染的,光亮的瓷磚,潔白的牆面,東媽看着自己腳上的布鞋,回頭朝兒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小姑娘許文蕙張大了小嘴,嘴角留下幾滴晶瑩的口水,心中狂喊:天啊,這就是自己以後的家嗎?真漂亮!
許文方心裏的震動也差不多,只是他打小心思就重,面上根本看不出異樣。
許文東把東媽拉進屋裏,說道:“今天搬家,隨便踩吧,踩完再收拾。”
東媽這屋走走,那屋看看,發現自己帶過來的好多東西都用不上。
尤其是家裏那個許文東爺爺奶奶留下的木製炕櫃,這屋裏根本就沒地方放嘛!
許文東笑道:“媽,這回信我了吧,那些東西讓鄉親們拉回去吧,咱家留下衣服和文方文蕙的書就行。”
東媽細心慣了,下意識地埋怨許文東道:“長貧乍富的玩意,啥都往出扔往出給,你等我看看的。”
東媽走了一圈發現實在沒什麼能留下的,只好接過隔壁張嬸遞過來的搪瓷臉盆,說道:“這臉盆留着洗腳。”
許文東笑道:“行,聽您的,那個大家幫忙把衣服還有兩個小的書本搬進來,其他的就辛苦大家都搬回去吧。要是有用得到的就直接搬回自己家也行,謝謝大家了。”
鄉親們答應一聲就去幹活了。
東媽雖然心下有些不捨,可是看看這精美的樓房,還是忍着一聲沒吭。
晚上,許文東在上次和陳胖子喫飯的旭日小喫請鄉親們大吃了一頓,一羣人喫的溝滿壕平,臨走還拿塑料袋打包了不少,心滿意足地趕着馬車回了村裏。
晚上,躺在柔軟的席夢思牀墊上的東媽卻第一次失眠了。
看着一旁同樣瞪眼睛看着天花板的東爸,那手肘輕輕懟了他一下,問道:“老頭子,我不是在做夢吧?”
東爸說:“不是。”
東媽長出了一口氣,輕笑道:“那就是真的了,我兒子,就是行!”
東爸一言不發的轉過身,背對着東媽不說話。
東媽又懟了一下東爸,問道:“咋了,悶悶不樂的?看着兒子出息了,你不高興?”
東爸轉過身,看着自己的老婆說:“我沒不高興,我就是覺得...兒子太出挑,顯得我這個當老子的很沒用啊!”
東媽沒忍住笑出了聲,沒好氣地拍了東爸一下,哼道:“死老頭子,像馬二他家養幾個討債鬼就顯得你有用了?沒看馬二被逼的差點跳井自殺!”
東爸嘆了口氣,摟過自己的老婆子,說道:“睡覺睡覺,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