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位置上退下來的白啓中徹底開始了他的退休生活，在同齡人還在工廠、單位、黑土地裏忙碌的時候，他已經開始養花遛鳥，寄情筆墨了。
他甚至開始嫌棄現在住的樓房沒有足夠的空間讓他擺弄花草，最近正和宋婉清商量着，是不是找個寬敞帶院子的平房搬進去。
今天是週六，頭天晚上許文東就把白令儀送了回來。
只要他在春城，只要白令儀週六沒課，他都會和白令儀一起回家看看。
說是怕令儀想家，其實更多的還是陪老丈人喝點酒，開導開導他，怕他想不開。
早上起來後，白啓中在書房裏寫了副字，然後就鑽進廚房和宋婉清一起忙活，準備中午的午飯。
白令儀睡到十點纔起來，見倆人還在忙活，就靠在廚房門口，打了個哈欠道：“他來咱家都來順腿了，至於每次都這麼興師動衆的麼，又不是啥客人。”
宋婉清寵溺地白了自己女兒一眼，白啓中剛收拾好一條魚，擱在盆裏遞給宋婉清道：“只要他對你好，爸媽對他再好都願意。”
“唉，受不了你們。”白令儀說完，轉身又趴到了沙發上。
白啓中無奈地搖搖頭，宋婉清小聲道：“年輕人，就是覺多。等到了你我這個歲數，想睡都睡不着了呢。”
中午，許文東來了，照常拎着點禮物，每次都不重樣。
這次帶來的，是拉伊莎從莫斯科發過來的意大利紅酒，許文東叫不上來名字，只記得拉伊莎在電話裏說是什麼超級托斯卡納。
翁婿倆照常喝點小酒，都不多喝，點到即止。
電視裏開始播放午間新聞，許文東和白啓中剛碰了一杯，就聽見新聞裏開始播報最近召開的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的會議紀要。
“轉換企業經營體制，不能簡單地歸結爲破三鐵，要...”
播報員還沒說完，宋婉清已經換了個頻道。
白啓中喝了一口葡萄酒，神色看不出有什麼變化，許文東剛想開解兩句，就被畫面中的一則廣告吸引了。
只見畫面中的崔健彈動着吉他，攜手剛剛嶄露頭角的楚奇楚童，穿着時尚潮流的衣服，在廣告裏一陣迷惑亂晃，然後共同說一句：東方錦繡，你的潮流選擇！
許文東被這尷尬到爆的廣告語雷的一口酒嗆到嗓子眼，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
白令儀趕緊給他拍後背，宋婉清則遞給他一張紙巾。
好不容易平復下呼吸，許文東心裏想的是老舅可以啊，都知道打廣告了，而且廣告選角也很恰當。
九十年代初期，在思想解放浪潮下，社會文化的叛逆者成爲年輕人崇拜的對象。
而崔健早在八十年代就已經以憤怒青年的形象對現實社會發出了批判的聲音，表達對時代的清醒思考，並藉此迅速成爲年輕人心目中的偶像。
和他類似的，還有港島的羅大佑。
他們是整整一代青年人在充滿嚮往與迷惘的成長歲月中難以磨滅的印記。
而楚奇楚童則是另一個方向的代表，有點類似後來的偶像派。
可以說，東方錦繡廣告的這個主角組合，幾乎將現在的青年消費羣體，一網打盡！
就是這個廣告拍攝和廣告語寫的，有點雷人。
這個一時興起，爲了安撫家人而創立的東方錦繡，現在看來，似乎還要越走越遠呢。
老舅，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啊。
壓下這些不合時宜的想法，許文東朝幾人歉意地笑笑，拍了拍白令儀的手，表示自己沒事。
許文東啊了一聲，也不隱瞞，點頭道：“頂不住家裏的壓力，給我老舅弄着玩的。”
白啓中嗯了一聲，沒發表評論，倒是白令儀跟着說了一句：衣服還挺酷的，回頭帶我去看看。
得知白啓中想找個寬敞的平房搬進去，許文東想起了曾寶兒答應自己的四合院，就說道：“叔，我在燕京有套四合院，最近正在收拾呢。”
“等收拾完了，您和阿姨搬過去住一段？全當散心了。”
這話說的宋婉清倒是很動心，但白啓中卻搖頭拒絕。
他就着一點菜湯，把碗裏的最後一粒米喫完，才擦擦嘴說道：“太遠了，又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在隆安找個院子就行。”
“這事兒我已經安排馮元去辦了，你就別管了。”
許文東看了宋婉清一眼，只能作罷。
午飯結束後，許文東跟着白啓中進了他的書房，爺倆不知道聊了什麼，半小時後，許文東纔出來。
和白令儀在她的房間裏膩歪了一會兒，在精蟲上腦的許文東把小姑娘逗的面紅耳赤之後，被羞惱的白令儀攆狗似的給推出家門。
“我知道你想去燕京的四合院看看，但我現在從位置上退下來了，令儀就失去和小許平等相處的最重要的依仗。”
“我們再不知深淺地去燕京，讓小許爸媽怎麼看？姑娘還沒進門，就先矮了三分！”白啓中一邊看報紙，一邊對一旁抄錄佛經的宋婉清說道。
宋婉清寫得一手簪花小楷，聞言輕聲道：“真正的愛情，不該爲世俗所左右。”
“咱家看上他，圖的不是他的錢，是圖他爲人沉穩，對令儀好。他若和你一般心思，這愛情，便髒了。”
白啓中無奈地搖搖頭，知道說不過她，也就不再吭聲。
而一牆之隔的白令儀，還在房間裏面紅耳赤地罵着許文東臭流氓，同時又感覺他鹹豬手觸碰過的地方，傳來一陣過電似的麻酥酥的感覺。
天真的小女孩子啊，腦袋裏完全沒有大人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只知道沉浸在懵懂的愛情裏，不可自拔。
...
從白令儀家離開後，許文東撥通了陳慶增的電話。
“許總。”陳慶增很快接起電話。
許文東問道：“慶增，東方錦繡的廣告是你幫着弄的？”
陳慶增有些摸不清許文東的心思，只好先答應道：“是的，許總。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許文東嗨了一聲，說道：“沒什麼問題，你不要多想。當初是我給了東方錦繡足夠的自主權，這事兒我不知道也正常，又不能真個事必躬親，那還不累死。”
“行了，我就跟你確認一下，那我再給那邊打個電話吧。”
確認許文東沒有生氣，陳慶增鬆了口氣，說道：“濤總之前去鵬城考察了一段時間，回來後帶回來不少設計圖紙，給聯合設計院的老師同學們帶來很大的靈感。”
“他招攬的那個外號叫老黑的人，也很有想法，這次廣告，就是他建議濤總打的，選角也是他定的。”
許文東輕笑道：“有點意思，竟然還跑到鵬城去考察了？估計鑽鐵絲網進去的吧。”
陳慶增小小沒接話。
許文東繼續說道：“這個當初閒子一般的佈置，倒讓他們搞得有聲有色的。”
“濤總確實管理有方。”陳慶增捧了一句。
許文東笑笑沒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