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慧朝枯草腦袋擺擺手，“好了，你先回病房吧，醫生馬上就來了！”
那枯草腦袋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柳神醫，一定要來啊！”
柳青青一口鹽汽水，能把自己嗆死------如果有鹽汽水的話。
柳青青看着那一沓十來個待換的引流袋子，對潘慧道：“你這是落井下石嘛。”
潘慧躲在口罩後面笑，兩隻眼睛彎彎像兩個月芽兒。“你是神醫嘛！神醫！”
柳青青嘀咕，“我要真是神醫就好了，那我爸……”
柳青青的父親在五年前死於癌症，不過此事不足爲外人道。
她現在的願望就是通過學習，成長爲一名專與癌症抗爭的外科醫生！
柳青青這樣一想，把後半截話嚥了回去，換了一句話，“我夜班，我現在要下班了！”
潘慧笑意更濃了，眼睛完全眯成一條縫，“反正你們醫生值夜班晚上都是在睡覺的咧。”
“小潘老師，別用你的立場來揣測別人的行爲好嘛！”
一個是實習醫生，一個是現職護士，柳青青居然叫潘慧護士爲小潘老師。
因爲H市第一醫院是醫學院附屬醫院，順醫學院教學體系。
潘慧是責任護士，已有資格帶醫學院護理系學生。
柳青青這一聲小潘老師是順着護理系實習生叫的。
也可見柳青青這個實習醫生沒有地位。
醫生與護士的關係極其微妙，一方面理所當然是相互合作關係，另一方面也各有立場和算盤。
資歷高的護士偶爾使喚下資歷低的醫生，算是“長期受壓”後小小反抗一下，有十分的愜意和滿足。
其實柳青青也知道潘慧這個人大大咧咧，未必有什麼壞心眼。
潘慧接着道：“那些記者和網紅都在病區門口堵着呢，反正你現在也出不去。”
柳青青想想，也對哦，算了，今天護士們攔着那些網紅沒讓他們進來騷擾自己，也算對自己做了貢獻了，區區十幾個引流袋，就替潘慧換一下吧。
只不過，這一頭扎進病房，又豈止是十幾個引流袋的事。
一方面，好奇心害死貓，雖然大家都已經從報紙上看到了柳青青“神指彈”的奇事，但柳青青畢竟是第一當事人，向柳青青求證，獲得第一手資料，是最高興的事。
另一方面，病人對於醫生有天然的親近心理，總想打聽打聽自己病情的部分，雖然醫生已經交代了一百遍，說不定還有什麼遺漏的呢。
這一片都是老病房，設備簡陋，一個房間擺四五張牀，四五個病人加上每個病人一個家屬，一共就有8-10張嘴。
一個個拉住柳青青就說個沒完。
柳青青自忖自己不是善於言辭的人，好在，談話的訣竅不是說話，只要善於傾聽就好了。
外科病房在主任查房之後，就很難再見到醫生，醫生們不是去門診坐診就是在手術室開刀。
一般就只有一個值班醫生留守。
所以，只要柳青青在醫院裏呆着，關於拔管、一次性醫囑，新病人入院等等瑣碎事情，自然是要找柳青青了。
這天上午，本來應該可以下班的柳青青，反而忙個不停。
等到終於能夠歇下來，已經是中午了。
柳青青拖着疲憊的走出病房，就見一個偉岸的身軀大踏步朝她走來。
“青青!”他叫道，語氣裏帶着興奮，“啊，你現在出名了啊！”
他也穿着白大褂，方方的臉，端正的五官透着樸實，手上拎着一個塑料袋，裝着兩個快餐盒。
柳青青撇一撇嘴，“你怎麼來了。”
羅陽說：“我看到今天的H日報，發你好多條信息，你也沒回，我一想你肯定還在醫院呢，幫你帶午飯了，先喫飯吧。”
二人回到醫生辦公室。
羅陽把快餐盒從塑料袋裏取出，送到柳青青跟前。
柳青青看着盒子一共五個格子，其中兩葷兩素，一樣紅燒獅子頭，一樣糖醋里脊，素萊是芹菜和茭白，外加一包湯料。
柳青青心裏嘀咕：真浪費！
醫院附近有許多外賣快餐店，一般一葷一素的六元，一葷兩素的8元，兩葷兩素的，就要十二元了。
這個價格，按現在的物價，其實已經算是很低。
但柳青青也常常感慨喫不起，如果有時間，寧可趕回學校喫。不過既然羅陽一片好心的已經買了，也不能拂了他的心意不是。
柳青青取出手機，打開V信，找到羅陽的號，先轉賬了十二元，十分肉痛地道：“下次別給我帶了啊，我可以回學校去喫。”
羅陽大方道：“今天我請你！”羅陽是真心想請柳青青喫頓飯。
卻見柳青青板着臉，好像不高興了，固執道：“你點收款我才喫！”
羅陽知道柳青青說得到做得到。
柳青青自尊心特別強，寧可苦着自己，也絕不肯佔人便宜。
這小性格，本來是羅陽特別欣賞的。但也就是因爲柳青青這要強的性格，使得他們的關係在大學五年裏始終沒有更進一步。
羅陽在心底裏嘆了口氣，把錢收下了。
柳青青松了一口氣，同時“肉更痛了”，忍痛開始喫飯。
只聽潘慧在邊上搖頭嘆息，“傻！真傻！”
羅陽朝潘慧看了一眼，眼神裏打着一千一萬個問號，你說我？
潘慧點點頭，“是啊，追女孩子不是這麼追的。”
柳青青停筷向潘慧看去。
羅陽臉紅得像失控的蘋果，儘管羅陽愛慕柳青青，這件事早已經不是祕密。
羅陽既是柳青青的同鄉、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兼大學同學。天下怎麼會有這麼湊巧的事啊，不用說，羅陽一路追隨着柳青青的步伐。羅陽的大學志願就是看着柳青青的志願書填寫的。現在實習，也在同一家醫院。
祕密雖然已經半公開，羅陽卻也沒有親口提過。
羅陽隱隱覺得，這事一旦說破，大概率柳青青是要拒絕的。
因爲羅陽知道柳青青志不在此。
而且柳青青的意志太堅定了，不是他能改變或扭轉的。
羅陽結結巴巴地問道：“要……要怎樣？”
潘慧道：“讓柳青青請你喫飯，她都上報紙了今天。”
羅陽想：大男人怎麼能讓女人請喫飯？覺得自己被潘慧戲耍，他厚道地笑了笑：“哪能這樣。”
潘慧道：“然後你明天回請她喫頓大餐啊！”
羅陽心中一動，居然好有道理的說。
柳青青立刻戒備地看了羅陽一眼。
就聽邊上一人笑着對潘慧道：“慧慧，你怎麼這麼有經驗，是男人轉世的嗎？”
說話的這個人居然是護士長葉敏。
潘慧瞬間臉上飛起紅暈道：“哪裏，我先生追我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啦。他套路老多了！”
羅陽跟柳青青眼神一對，暗想這法子一定行不通，因爲柳青青會追着自己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