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也許還有更多的。
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只要活着，這些問題總是在腦海裏糾纏不休。
但到了臨死之刻，也許就會有新的認識。
沒有人能帶走，它們就像不需要的石屑粉塵，一片片落下。
柳青青感覺到自己是走在一個冰天雪地的山谷裏。
四面都是白。
所有的雪白在眼中，會讓人產生幻覺。
感覺是藍色的，而且很冷。
風像冰刀割過臉頰，連發絲都結成冰了，在風裏面撲簌簌拍打着裸露的脖子。
柳青青拖着凍僵了的雙腿。
雙手好像沒有了知覺。
她費力地翻過山坡，看到坡下面掉光了葉子的慄樹下，有一間亮着燈的小屋子。
頓時讓她感覺到很溫暖，想象裏面一定是生了炭火，火光映在主人的眼眸裏。
柳青青百分百地相信，這個人就是她的親人！
“爸爸！”她好像心臟要從身體裏跳出來，立即朝那樁小屋狂奔。
她離小屋越來越近。
在一片雪地裏，這樁小屋好像發出了聖潔的光。
沒有錯-------在臨死的那一霎那，柳青青最需要的就是溫暖，來自於一個親人的溫暖。
她朝那樁小屋奔過去，感覺中，她的身形越來越小，小到她剛剛記事的那個年紀。
小到她剛剛可以認識爸爸的那個年紀。
那一定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來自於親人的關愛，足以讓她在未來的人生一個人長途跋涉，還那麼堅強。
門開了，火光從小屋中漏出來，映在門前的那片雪地上。
“爸爸！”
可以想見，當時的柳青青那歡呼雀躍的心情。
然而------
站在門口的卻不是爸爸。
居然是馬一鳴？
揹着光，馬一鳴那挺拔的身形，在雪地和火光之間形成了一個灰黑色的剪影。
“你不能進去。”馬一鳴雙手撐在門框上，攔住了柳青青的去路。
“爲什麼？這是我家！”柳青青亟不可待，伸出頭往屋子裏張望，她確信父親就在裏面。
但，馬一鳴像一座山那樣堵在門口。
“進去，你就死了！”他說。
“胡說八道。”柳青青已經凍得渾身僵硬，感覺身體都快結成冰了。
而眼前的屋子分明溫暖無比，是她最渴望、最想去的地方。
“爸爸！”她大聲地喊。
“青青！”印象中父親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
她高興極了，簡直熱淚盈眶。
她趕緊裹了裹身上單薄的衣裳，向馬一鳴撞過去，“讓我進去！”
但這一撞，好像撞上了一塊門板。
只覺得右手腕一緊，身子就摔了出去，落在雪地裏。
柳青青單薄的身子滾了一身的雪，雪水更是刺骨的冷。
“馬一鳴！”柳青青惱火地道，“你到我家裏來幹什麼！”
馬一鳴動了動他那感性的嘴脣，“我不是馬一鳴，我是L星的白虎帝國的火焰將軍。我們見過面的。”
原來是火焰將軍變成馬一鳴的樣子！
“太可惡了，那你就更不應該來我家啦！”
“這不是你家。”火焰將軍說，“是死神居住的地方。”
“你騙人！”柳青青墜下淚來，在菲嫩的臉頰上結成了薄薄的冰。
“難道你忘記了，你爸爸已經死了嗎？”
是啊，柳青青當然知道爸爸已經死了。
可是眼前的這幢小屋依然溫暖。
而且她知道爸爸就在裏面。
“爸爸！”她雙手握在脣前，朝裏面喊。
“青青。”死神在裏面迴應，聲音像極了父親，那麼溫暖，那麼親切，那麼有愛。
“生和死都是同一個地方。”火焰將軍說，“但你現在該在的地方，是路上。”
“我知道了。”柳青青哽咽着。
即便是恢復了一些理智，可感情上，她仍然不捨這裏，“讓我看他一眼。”
“不能！”火焰將軍——嗯，是馬一鳴，馬一鳴的臉如同刀削一般無情。“你再也看不到他了，他已經死了。就算看到，也不過是幻覺。”
柳青青緊緊咬着下脣，在凍得發紫的下脣上咬出一絲血痕來。
“快走吧！”火焰將軍-------馬一鳴說。
“青青。”死神的聲音越來越近，他朝門口走來了。
“快走！”
柳青青看見馬一鳴發出一聲長吼，他那英俊的臉蛋猛然的變形了。
小屋的火光忽然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悶溼的黑煙，一陣陣，張牙舞爪地從裏面冒出來。
是的，那不是爸爸，是死神。
這小屋，也不是她的家，而是死神駐紮之地。
柳青青淚流滿面。
“爸爸！”她發出慟哭聲，爲什麼，爲什麼連最後一面也不讓我見。
柳青青的思緒回到五年前。
她正在參加高考。
他們都覺得不需要告訴她。
也許是忘記了告訴她。
誰知道呢，在他們的眼中，她不重要。
她的人不重要，她的思想感情也不重要。
“他不是你爸爸。”她覺得她可能已經接近了事實的真相。
但她沒有讓他們對自己講出這個真相。
她捂住耳朵。
真相纔不重要！
“你還不快走！~”變形的馬一鳴叫道，他光潔的臉蛋上長出黃色的絨毛，活像是個沒有進化完全的猴子。
就是這個形象，讓柳青青迅速地清醒過來。
夢消失了。
父親消失了。
火焰將軍是吧？柳青青心底裏痛哭流涕，我討厭你在馬一鳴和孫猴子的形象之間切換來切換去的！
“柳青青！快走！”
“爸爸！”
好像是一把切刀活生生把自己的現在與過去切割開來，柳青青的心臟一陣絞痛。
“爸爸！”她哽咽着，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喊不出這兩個字了。
她感到她體內有什麼東西在爆炸。
或者是什麼在分解。
藍色的光和橘色的光，像兩把不同顏色的鋸子。
鋸開了一條條鎖鏈。
她的身體內怎麼會有鎖鏈，難道不是蓖麻素的分子嗎？
她居然感受到了分子結構？
而橘子怪仍然在那堆黑煙裏大喊：“柳青青！快走！”
“青青！青青！”
柳青青整個人都陷落在那堆膨脹的黑煙裏面，她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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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青青！”她仍然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伴隨着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嚶。”柳青青身體有了感覺，知道身下是發硬而冰冷的地板，手邊是一團毛茸茸之物。
她微微睜開眼，有光線射入她的眼簾。
面前的世界仍然模模糊糊，但她知道自己是在出租屋的門廳裏。
“青青！青青！”門外的人仍然在敲門並且喊她的名字。
柳青青聽出來了，是羅陽的聲音。
她回來了。
她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但是活回來了。
柳青青努力地掙扎着，一隻手扶着沙發，從地上費力地坐起來。
雙眼迷離，發現沙發上多了一團藍緞子一般閃亮的毛絨絨物事。
“什麼東西？”柳青青伸手摸了一把，這物事彷彿還動了一動，原來是活的呀？
什麼小動物跑到我家來了，還挺可愛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