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天空好像被徹底清洗了一遍。
藍得徹底。
藍得通透。
藍得純粹。
像一塊藍色的水晶，太陽就是水晶正中的那個發光點。
當然，在天空的下面，那個充滿躁動的人間也被暴力地清洗了一遍。
人們說，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的天氣。
空氣裏不含一顆塵埃。
站在西湖的斷橋，能清清楚楚看到對面的雷峯塔，塔上每一道飛檐，以及飛檐下的風鐸歷歷可見，金色的塔剎在陽光中熠熠生輝。
至於地面上的積水，到了中午的時候，較深的積窪基本都退去了。
部分地區的積水會沒過腳踝。
但相對於凌晨那會兒的“水漫金山”狀相比，已經是大大改善了。
人們重新回到路面上活動，臉上掛着笑容，大呼小叫，高談闊論，嘰嘰喳喳討論昨天晚上那場暴雨，其情狀宛若過節。
柳青青想到很久沒有跟羅陽聯繫了，昨天下雨，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故而到了歇下來的時候，就打個電話給他。
一開始羅陽沒有接，柳青青想他可能正忙，說不定在做手術呢。
因爲這種天氣，外傷的病人多，說不定就有許多急診病人需要處理的。
過了幾分鐘，羅陽就回電話來了。
柳青青一接起，就覺得對面十分嘈雜。
只聽羅陽說：“正在醫院的食堂喫飯呢。青青，你今天上班嗎？”
柳青青說：“上班呀，正好我也午休了，那我也來食堂。”
羅陽連忙說：“青青，你不要來。”口氣十分緊張。
柳青青奇怪道：“爲什麼？”
換了平時，羅陽該歡欣鼓舞、極力邀請纔對，今天居然叫她不要去。
可是她也要喫中飯，由於暴雨的關係，外頭的餐館都沒有正常營業，今天要喫飯，只能去醫院的食堂。
她若不去食堂，難道叫她餓肚子。
羅陽支支吾吾說：“今天食堂人特別多，隊伍排得老長，你要喫什麼，一會我給你帶過來啊。”
話是這麼說，柳青青猜想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
不過，她也沒有往壞處想，只是覺得他可能有其他要緊事，就說，“羅陽，那你忙吧，不要管我啦。”
就這樣掛了電話。
柳青青便動身去食堂。
剛剛走到樓下，一部電梯下來，中間轟地一下出來好多人。
這中間就有羅陽，因爲他的個子比較魁偉，在一堆人中好像鶴立雞羣，一衝眼就能看到。
柳青青正要同他打招呼，一轉眼間，忽然又看見他旁邊的婦人。
這婦人雖然個子矮小，夾在人羣之中，幾乎被淹沒了，可是人家都穿的是白大褂，她穿的是鄉土的印花對襟衫，所以也極容易辨認。
那是羅陽的媽媽柳香花。
唔，柳青青心想着：柳香花又來H市啦，怪不得羅陽不願意她過來，想必知道她媽媽不待見她，所以特意讓兩人不要見面，這本來也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柳香花的身邊還貼着一個人呢，親親熱熱的，身形只比柳香花高一點兒，童顏俏麗的，竟然是童小小。
柳青青看見童小小攙着柳香花的樣子，不知道爲什麼，第一感覺居然是想笑，什麼玩意兒，媳婦見婆婆？
她是不是感覺遲鈍啊！
本來外科病房一區的護士長葉敏就說要撮合童小小和羅陽。
看童小小跟柳香花那親密勁兒，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
柳青青連忙想要走開。
只是這一晃神的功夫，羅陽等人也都看到她了。
“青青。”羅陽的神情好像是幹壞事被抓了現形。
但柳香花和童小小都是趾高氣昂的，分別有一股得意勁兒。
“青青！”柳香花大力地叫道。
柳青青假裝沒聽見，仍然回頭走。
“青青！”只聽柳香花跟在後面，腳步聲得得，走得飛快，三兩步攀上了柳青青的胳膊。
當時柳青青的心就感覺沉到湖底，逃不掉了，她這麼想，快速地整理好情緒，笑容滿面地回過頭來。
“嬸子，你又來啦。”她聽見自己這樣說着。
然後看見羅陽很緊張的樣子，鼻子冒汗，一雙眼睛看向空氣，“我媽媽這幾天剛來的。”
“是啊。”柳香花說，“這不是H市第一醫院招聘會嘛！我家羅陽被挑上了哦。他是唯一的一個本科生留在H市第一醫院的。”
柳香花特意把“唯一”兩個字說得特別響亮，當時過路的許多人應該都聽見了吧。
羅陽當時的臉也憋得挺紅的。
唯一的一個本科生羅陽留下了，那麼柳青青自然是沒戲了。
------其實那天柳青青被龍青寶下了毒奶，暈了過去，後來龍青寶又發高燒，所以柳青青沒有參加面試。
柳香花繼續說：“看來，參加什麼科研項目也不靠譜，還不是照樣------咳咳！”
柳香花倒是把這件事記得挺牢的啊，今天是故意來噁心柳青青的吧。
柳青青當時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然笑得極其自然，“是啊，嬸子，我想了想，還是決定考研。”
柳香花說：“考研也未必能留得住H市第一醫院啊！我聽說H市第一醫院是很難留住的。”
童小小在一邊幫腔道：“那是當然啊，H市第一醫院牀位就有限，每年畢業的大學生研究生那麼多，都想往裏面擠，能擠進來幾個。”
說着，還給了柳青青一個白眼。
羅陽小聲說：“媽媽，你別這麼說。”
但他提醒得了柳香花，卻提醒不了童小小。
況且，如今柳香花有童小小撐腰，所以腰桿子更硬了。
柳香花一甩胳膊：“咱們是就事論事，沒有錯呀！青青，對吧？”
當時一個過路醫生看不下去了，走過來說：“人才是哪個醫院都要的。小柳，到我們醫院來啊，我給你推薦。”
柳青青一看這人長相黑乎乎，身材胖墩墩，是Q市醫院來進修的劉武，王鵬飛的學弟，現在已經在Q市醫院做到腦外科主任。
因爲Q市是縣級市，在級別上比H市第一醫院要低，所以過來進修，回去後肯定要晉升的。
再晉升的話，那勢必要做院領導。
那麼劉武的推薦自然是很管用，簡直可以說是被錄用了。
沒想到劉武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柳青青笑說：“謝謝。”
劉武挺和氣地說：“小柳，你還沒喫飯吧，一起喫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