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完之後，錢夫人拉着錢芥蘭，說要去巷子裏面走走。
錢建國什麼話都沒有說，點點頭，目送她們出門了。
紀少龍笑了笑，說道：“錢主任，您的家教很好，要向您學習。”
錢建國跟紀少龍碰了一杯，說道：“身在官場，有些事情不能說不能聽，少說一點，就是少惹一點麻煩，家人少知道一些，也少了不少煩惱，不是嗎？”
這是一個老官場說的話，所有人都認爲，混跡在官場，應該是最簡單的工作了，殊不知，步步爲營的狀態下，那種緊張和壓迫感，是任何工作都沒有的。
他抿了一口杯子裏面的酒，一副很舒坦的感覺，說道：“紀書記，其實我知道，你今天接近我是要幹嘛，我老了，五十五歲了，想要往上爬一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現在就想安安穩穩退休，最好什麼事情，都不要來找我，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句話，就是將紀少龍拒之以千里之外了。
意思就是，喫飯喝酒可以，但是你要問我事情就不行。
紀少龍知道，想要搞清楚霞光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錢建國是最好的人選了，除了他，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幫他解開所有的疑問。
“錢主任，雖然不知道什麼事情，但是有些事情，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您看，您的家裏掛的那幅字。”
順着紀少龍的手看過去，一副“明鏡高懸”四個字，就掛在最中間。
字的落款，就是錢建國。
看到自己房間的那四個字，錢建國的手，沒來由地顫抖了一下。
這是他親手寫的字，每天看到的字，他當然會知道，可是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來，好像很久很久，沒有正眼看過這幾個字了。
“老百姓有句話，叫做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如果僅僅是爲了混日子，我想有很多很多種方式，錢主任當官這麼多年，一定也有過很多發財的機會，比起官場來，不知道要好多少，可是您沒有選擇退下來，爲什麼？”
錢建國還沒說話，紀少龍接着說道：“權力是一樣令人着迷的東西，人一點沾染上了，其他的金錢和女人，就比不上了，我看得出來，錢主任不是一個對權力着迷的人，或多或少，您的心裏，還藏着一點初心的吧。”
“初心？哈哈哈，這個詞，好像有幾十年沒有聽到了。”
他舉起了酒杯，一口就將杯子裏面的酒，全部都灌了進去。
然後又給自己倒滿了酒，再次喝了一杯，紀少龍能看出來，錢建國被自己的話，觸動了。
他看着眼前的那盤菜，看了很久很久，突然說道：“少龍，你聽說過當今遠京勢力最強大的四大家族嗎？”
紀少龍點點頭。
身在官場的人，或許沒有不知道四大家族的。
所謂的遠京四大家族，是朱家，安家，夏家，還有丁家。
四大家族的族長，都在遠京擔任高官，屬於正兒八經的國家領導人。
同時，他們嫡系的人，在全國各地到處都是。
這裏面，除了大量的官員，還有很多很多的企業，也掌握在他們的手中。
也正是這樣的資源，讓四家人成爲了遠京四大家族。
當然，四大家族裏面，既有合作，也有鬥爭。
在這四家中，朱家是最強大的，其他三家所有的實力加起來，也不是朱家的對手，其次就是安家。
很早之前，丁世海所在的丁家，是排名四大家族的第三的，但是因爲一次決策的失誤，丁家損失了不少人，丁家老爺子身體不好，因爲這件事，從位置上退了下來，這也讓丁家一下子降落到了四大家族的末端。
這是後話，這裏暫且不提。
“那你知不知道，今年的換屆，誰最有可能登上最高位？”
所謂的最高位是什麼意思，不用解釋，紀少龍也是清楚的。
被這麼一說，紀少龍突然有些幡然醒悟了。
“你說的是他……”
錢建國點了點頭，說道：“四大家族，一直以來都是保守派的代表，而四大家族以外的人，通常被稱爲自由派，這次最高位的角逐，同樣也是保守派和自由派之間的角逐，我們說的那位，很早很早之前，在霞光縣擔任過縣委書記，當年的拖拉機廠，也是在他的主持下建立起來的，如果這個關鍵的時候，爆出拖拉機廠的醜聞來，你應該很清楚，這裏面意味着什麼。”
什麼叫一語驚醒夢中人，這就是。
拖拉機廠在霞光縣，是人人都知道的，尾大不掉，這中間有多少貪腐，有多少徇私舞弊，有多少公款被挪用，其實多多少少，大家的心裏都是有數的。
這個時候，拖拉機廠如果出現了一丁點的風吹草動，有可能就會暴雷，而拖拉機廠一旦暴雷，保守派多年的運營，就沒了結果了，他們想到的那位，也就沒有辦法，登上最高位了。
這裏面，居然牽扯到了如此多的關係在裏面，是紀少龍完全沒想到的。
支吾了一下，問道：“丁書記也是四大家族的人，他爲什麼會去動拖拉機廠？”
錢建國苦澀地笑了一下，說道：“四大家族內部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能知道的事情，也就這麼多了。”
這個消息，還是讓紀少龍的心，有些顫抖。
也就是說，丁世海是完全知道這裏面的利害關係的，他沒有告訴紀少龍，難道在丁世海的內心最深處，他對紀少龍，還是不信任的？
或者說，丁世海是提前知道，所有的爭端，會發生在霞光縣，而他是利用了某種方式，避開了霞光縣，到上面任職去了？
這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因爲按照紀少龍對丁世海的瞭解，他的政治智慧，還不至於在馮國濤的事情上就被調走，既然他很清楚這裏麪包含了什麼，他還要去做，這不是故意的，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