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的顏朔憑藉一己之力攪亂了這場宴會。

    眼看着蔡公公帶來的那些人全都不自在起來。

    阿大幾個年輕人也開始竊竊私語,猜測這麼好看的人是何身份。

    顏朔雖然在揚州城住了一段時間,但是他只出過一次門。

    還從頭到尾坐着轎子。

    所以,饒是阿大幾人當時正走街串巷的乞討,卻全都不曾見過顏朔本人。

    藍粒粒估摸了下時辰,應該快到亥時了。

    於是站起身子,雙手下壓,示意大家靜一靜,

    “今年每個人都有認真完成本職工作,還有幾個年輕人有極大進步。我很滿意。所以明天一早,會有馬車送大家去溫泉度假山莊,一直住到正月十五正式開業之前。那裏的服務人員都放假了,所以衛生和食宿需要大家自己負責。不過,溫泉管夠,想泡哪個泡哪個。”

    她掃了眼着急想說話的沈流,又補充道:

    “沈耀也可以去,那裏有調配的養身池子。好了,今年天氣比較冷,明天還要早起,大家這就散了吧。”

    宮裏出來的人都動作麻利的轉身走人,留下不曾收拾的杯盤狼藉。

    阿大幾個原本還想收拾完再走,卻被五福拉着離開了。

    最後,只剩下小武和九命尷尬的不知做些什麼。

    以及藍粒粒這裏的兩桌四個人。

    篝火噼噼啪啪的燃燒,火焰跳動好似起舞。

    顏朔手肘微微抻着下巴,伸出一隻手,撥動了下藍粒粒頭上的蝴蝶髮卡,

    “小粒兒長大了。”

    這樣親暱的態度,讓藍粒粒有一瞬間的僵硬。

    她習慣了蔡公公摸她腦袋,戳她腦門。

    也習慣了瞿瑾動不動就撲上來勾肩搭背,以及五福有樣學樣的親近。

    除了不自主生出防備之心外,她對這樣的親近適應良好。

    可是,這次她卻有些緊張。

    明明顏朔連她的一根頭髮絲都沒碰到。

    對上鄰桌側身正對着自己的瞿瑾,後者露出個瞭然的笑容,隨即就收回視線,開始拼了老命的勸暗一喝酒。

    饒是不苟言笑的暗一也架不住他的一套套說辭,甚至無暇顧及背對他而坐的顏朔。

    其實暗一之所以敢放鬆下來,主要是因爲藍粒粒在這。

    她的武功比自己還高,自然能保護睿王爺。

    退一步講,睿王爺如今的武功已經超越過往的巔峯時期。

    從前,王爺身邊根本沒有護衛。

    只不過是他早已轉到明面上,所以一直還隨侍左右。

    當然,也是不想讓外界對睿王爺的身體有過多猜測。

    藍粒粒原本因爲顏朔的動作有些緊張,被瞿瑾那麼一笑,她反而覺得自己小題大做。

    好像緊張就代表心虛一樣。

    這麼一想,倒是平靜下來了。

    她起身去篝火旁的餐桌上端了兩盤食物,上面全是各種各樣的小喫,許多都是後世纔有的花樣。

    她將其中一個盤子擺到顏朔身邊,

    “王爺可以嚐嚐,這是小小新琢磨出來的許多花樣,京中或許沒有,不如嚐個新鮮?”

    因爲喝了酒的緣故,顏朔一點都不覺得冷,他看都沒看一眼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而是皺着眉頭,死盯着藍粒粒。

    藍粒粒有點後悔之前灌酒了,誰知道一個大男人,酒量會這麼差。

    她想讓暗一把人扶回去。

    但是瞿瑾顯然受到了啓發,正勸酒勸的起勁。

    無奈,她只好問道:

    “怎麼了?如果嫌這些東西涼,我可以給您準備些烤肉,還有幾隻山雞沒人動過。”

    “你在生氣?”

    顏朔很想把那個渾身冒傻氣,還說話直來直去的自己打暈。

    藍粒粒微笑,

    “民女不敢。”

    “你就是在生氣。”

    顏朔忽然露出個傾國傾城的笑容。

    距離太近,藍粒粒差點被這突如其來的美顏暴擊攻克。

    她剛想再次冷嘲回去,就聽顏朔長長的舒了口氣,

    “會生氣就好。”

    他忽然湊近,壓低聲音道:

    “我還以爲你消失了,原本那個回來了,幸好幸好。”

    藍粒粒甚至能感覺到不屬於自己的溫熱氣息打在臉頰上。

    酒香味混雜着一股凜冽的冷香鑽入鼻孔。

    她不自覺把身體後仰,試圖遠離靠的太近的人。

    身體剛剛動作,就感受到一個微熱的手掌輕輕鉗住脖頸。

    她竟然沒注意到顏朔的動作,真是太大意了。

    讓藍粒粒更加生氣的是,她居然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危機感。

    從前她慣愛和顏朔頂嘴,或者耍賴提出各種無理要求,經常讓他氣的牙癢癢。

    這個時候,顏朔就會捏住死皮賴臉賴在他身邊的自己,像是捏住貓崽子一樣,把她挪開。

    雖然蔡公公說那不是愛憐的捏貓崽,而是嫌棄的甩開狗崽。

    藍粒粒不由露出笑來。

    她現在都覺得那樣的自己有些陌生。

    也只有初到這個世界,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才能那麼純粹吧?

    如今,她明白了何爲皇權,何爲階級。

    也知道了她和顏朔之間的天差地別。

    仍舊相互信任,卻又如同陌生人。

    顏朔靜靜凝視着藍粒粒精緻的五官綻放笑顏,漸漸轉爲諷刺的笑容,最終收斂乾淨,回到了初見時清冷疏離的樣子。

    大腦的理智漸漸迴歸,但是顏朔卻突然不喜歡這種感覺,他給自己倒了杯酒,微微抿了一口。

    苦澀的酒液入喉,清香縈繞口中。

    他再次將杯中酒放到脣邊,停留片刻後,放下杯子。

    “我今天才發現,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你。”

    拿出手帕擦手,這是用餐結束的意思。

    藍粒粒曾無數次見過這個動作。

    她靜靜等待顏朔擦拭完原本就十分乾淨的手,等顏朔起身的時候,才慢慢說道:

    “我也是,鎮,國,將,軍。”

    顏朔回身,眉頭微皺,

    “你不是因爲我孃的胡鬧而生氣?我當時一直在軍營,不曾知曉外界情況,等我出來時,已經晚了。她也是擔心則亂,一片慈母心腸,希望你能諒解她。至於我的身份,我自問從來沒有瞞過你。”

    言下之意,你不知道,並不是我的錯。

    藍粒粒面無表情,也站起身回視顏朔。

    曾經她的身高只到顏朔胸口,如今只比對方低了半頭而已。

    身高的差距又提醒了兩人時間的流逝,加劇了心頭的陌生感。

    藍粒粒冷聲道:

    “長公主地位高貴,何須我的原諒。另外,我不知道慈母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一日爲師終身爲父,所以——也請你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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