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父親,雖然也是武功高強的大英雄、大豪傑,但與大人那種胸懷天下的氣魄相比,在他心目中也要屈居第二。
只是,大人夢想中的生活,真的會有到來的一天麼?
一篇《漁父》,風荼那種極致悲哀的劍意,讓劫突然對最崇敬的陸言,產生了很多以前不曾有過的異樣之感。
屈原代表的儒家信念,漁父代表的道家哲學,從陸言的身上,他都能找到某些對應。
而得出的結論是……悲哀。
劫目不轉睛地盯着戰鬥中的風荼,那一抹血色劍影,速度快到以他的眼力,都有些難以看清。
他內心裏的江海,隨着這場戰鬥,劇烈地翻涌起來。握在手中的奔雷劍,亦有電光閃爍。
……
“有誰,知道,這兩個人已經交手多少招了嗎?”
觀戰的人羣中,有人舔了舔乾澀的嘴脣,揉着眼睛發問。
旁邊的一個掏出隨身的葫蘆,灌了一口之後,“額啊,不知道啊,眼睛都看花了。都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這兩個人交手的等級,咱們直接連熱鬧都看不上了。我就等着看結果吧。”
一方對於這種言論,笑笑不說話。
伏念與風荼的交手,單純看對場地的破壞,尚且比不過第一場的陳勝。對於很多江湖人來說,劍意的對拼他們感受不到,劍氣的威力也只有通過外界參照物的破壞程度來判斷。
而這一場交手,除了最開始的劍氣對衝,幾乎看不到逸散出的劍氣,也看不到崩天裂地的特效,戰鬥的層級對於他們而言,確實太高了。
“在你說話的時候,他們已經拆完了第二百七十五招,到我說完這句話,應該是二百七十七招。”
越蒼一隻手還在玩兒自己的劉海,一對眸子中,全是湛藍的劍氣與血色的劍影,“他們兩人要分出勝負,這麼打下去,恐怕至少要在五百招之後,有的等咯~”
……
“你擁有如此高深的武功,背後,卻是很多人的生命。”
伏念怒目而瞪,手上一劍將龍淵劈開,太阿周身的湛藍劍氣形成螺旋。
“從善如登,從惡如崩。風荼,你這柄龍淵劍,究竟殘殺了多少人。”
“殘殺?”
風荼冷哼一聲,龍淵同樣捲起血色螺旋,一擊迎上,針尖對麥芒!
“伏念,儒家所謂浩然正氣,與我這染盡鮮血的劍氣,沒有區別。”
“住口!”
伏念見對方將儒家君子修身養氣而得的浩然之氣,跟殺戮他人獲得的力量相提並論,登時怒髮衝冠,束髮的博帶飛得倒豎。
“噌~”兩劍交錯,目光電閃之間,又是瞬間對拆了三劍。
風荼一直直視着伏念,言語的鋒利,亦是絲毫不亞於龍淵劍,“你我都是一方勢力的家主。家主的每一個決定,在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地方,都有弟子在爲這個決定,貢獻着自己的生命。”
伏念瞬間瞳孔緊縮,心神大震!
“呼~”龍淵劍風襲來,他勉強抵住,卻因心神大動,已失去了半招的先機。
風荼一連串的猛攻,將伏念逼得堪堪招架,終於在毫無停滯的一十八劍之後,刺破太阿的防禦!
這一掌的內勁,讓他一連後退了四步,嘴角溢血,顯然已受內傷。
近三百招,終於有人受傷了!
圍觀的羣俠,那興奮勁兒頓時又漲了回來。
“竟然是伏念先生率先受傷,那是不該出結果了?”
“是啊,他們這樣的高手之間,不都是毫釐之差,分辨勝負麼,又不是陳勝那個莽夫。”
“不好說,伏念先生看樣子也只是個輕傷。”
風荼並沒有趁這個機會逼殺伏念,反倒是將龍淵劍橫在身前,一手慢慢地抹上劍身。
“我用這把劍,在戰場上,斬殺過一百五十八人;江湖對決中,斬殺過敗者二十一人;家族內部,斬殺過一十三人。”
“你說什麼~”伏念聽他連自己家族的人都沒有放過,震驚、震怒,太阿劍氣再貫天地。
“一十三人,包括家父,他們自願死在這把龍淵之下,以全身精血,助我練成家族傳自伍子胥的,這至神至魔的劍訣。”
“自願?”
“不錯,自願。”
太阿劍氣頃刻消散,伏念看着風荼,一時間,再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風荼若真的是個魔頭,只怕荊楚江湖早就是腥風血雨,他本人也可憑藉飲血提升功力,隱藏在暗中,不擇手段地一直變強。
可事實上,風荼想打贏伏念,已經是手段齊出,到現在才佔得一絲上風。
就像他說的,他是風胡子世家的當代家主,長輩們將復興劍譜榮光的重任交到他手上,自願獻出自己的生命。
那,小聖賢莊呢?
伏念身爲掌門,他做出了一個決定,是否也會有很多弟子,在實踐的過程中獻出自己的生命。他們,會是自願的嗎?
所謂君子,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
伏念想起自己剛剛口口聲聲質問風荼,此刻難以直面自己的內心。
太阿劍上,湛藍的劍氣猶有餘韻;對手的龍淵劍上,亦是還有血色斑駁。
沉默。
“風家主,這一場,伏念敗了。”
“先生,承讓。”
風荼血紅的瞳孔恢復如初,從一個弟子手上取回劍鞘,龍淵劍掛回腰間,步下臺去。
伏念自從認輸之後,便一直微閉着眼睛。緊縮的濃眉漸漸舒展開,他對着風荼的背影一拱手,隨即下場。
劍決第三場,劍譜前五之戰,龍淵勝過了太阿。
“大師兄,你怎樣了?”張良見伏念悶悶不樂,主動迎上來關心道。
伏念沒有看張良,倒是先瞥了一下衛莊的方向,“我沒事,風荼手下有分寸。你在江湖上還未曾有過聲名,前十之內,以你最易遭人挑戰。這纔是你該擔心的。”
“哈,小聖賢莊已有大師兄太阿劍位列前五,子房這個前十的虛名,不過是可有可無了。”
我的決定,子房的決定,小聖賢莊……
伏念於內心深深嘆息,再看向張良,目光深邃,“但願吧。”
隨即,他便走過了張良。
而張良看着他的背影,覺得大師兄似乎有了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