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信後,他注視着虛空說道:“嬴政已經下令,羅網會持續追擊,一定要徹底解決你。藥王谷,很快就將迎來大戰。”
蓋聶悄無聲息地出現,步伐平緩地走到衛莊身邊,“逆流沙,在咸陽也有耳目,並且於帝國地位不低。”
衛莊沒有做聲,清風吹動他的白髮,將月光輕搖,在山頂的土石上留下淺淺的影子。
“張良,張子房。”蓋聶冷不丁地補充道。
“哦?”衛莊頓時眼神一凝,“你猜的很準。”
“這不僅是我的猜測,也會是嬴政、李斯,包括羅網的猜測。”
蓋聶說的是實情,自從他叛逃,衛莊及時在殘月谷接應,嬴政必然對帝國內部心生懷疑,而張良正是首當其衝。
衛莊擡頭望了望天,對故人並無多餘的擔憂,只簡單地說了一句:“他可以應付。”
蓋聶眼神微動,側目觀察着師弟的側臉,目光波瀾不驚。
片刻的沉默後……
“小莊,流沙組織,逆流沙,項氏一族,乃至蒯徹,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哼,可笑的問題。”
衛莊不屑一笑,斜着眼睛瞥向師哥,“比起你遠大的迷茫,我會紮實地踩下每一步。”
“是嗎……,走一步看一步,這不像是你。”
“因爲我不是你。永遠的利害衝突,無盡的生死抉擇,這就是縱橫。嬴政的帝國會失敗,天下的未來,蒼生的命運,終究會由縱橫來決定。”
“縱橫……”蓋聶咀嚼着這二字,目光落向夜空中黑魆魆的遠山,喃喃地說,“縱橫,這就是你一直在堅持的嗎。”
“這與你無關。”衛莊會答以冷漠。
“帝國破滅,羣雄復起,縱橫正是因亂世而發揚光大。如果這就是你的想法,那麼,小莊,你我最後,必有一戰。”
蓋聶左手猛地握緊,淵虹劍意含而不發,無法言喻的凝重氣息籠罩了山頂。
衛莊低頭看向正在興奮的鯊齒,嘴脣飛揚起來,揶揄道:“怎麼,師哥,你自詡超脫鬼谷的宿命,最後兜兜轉轉,卻又回到了那宿命的一戰麼。”
“我手中之劍存在的意義,從未改變。”
“意義,那是什麼,毫無意義,你的劍只有一而終的軟弱。不過你若想補上欠了二十年的那一戰,鯊齒奉陪到底。”
“……”
“……”
呼~
彼此沉默中,隱晦的劍意交織在一起,山間清風,天上明月,二人形影落於寒沙。
……
咸陽,中央書院。
張良獨自站在庭院中,仰望着雲層中隱隱透光的彎月,眼神飄忽不知所思。
“麒麟會不存在的第七位劍主,二師兄,引火上身,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些年你一直身在咸陽,又深得大師兄信任,此時此刻,你在謀算什麼……”
自從認識顏路,對方就是那一副閒雲野鶴、悠然自得的樣子,於武功、名聲、權勢,全都不感興趣,神祕得過分。
張良一方面敬佩顏路君子無爭的超然態度,同時也一直抱有深深的懷疑。
現在顏路已經坦白了自己麒麟會的劍主身份,但還是語焉不詳。張良對於這種完全超出自己把握的人,心懷忌憚。
“哈哈哈!先生這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哈哈哈~”
“我也想不到,墨家諸位前輩竟然真的對我不成熟的言論如此上心。”
“非也非也,公孫先生,你可不能妄自菲薄,這世上所謂研究學問者千千萬萬,在我眼中多得是沽名釣譽之徒,要麼就忙着爭權奪利。似先生這般,才正合前輩們心意啊。”
“來,先生,滿飲此杯。”
“哈,該我敬你纔是~”
聽聲音大致是一男一女,氣氛十足的熱烈。張良躍上庭院的高牆,細細聆聽,立即就辨識出了其人身份。
“名家大名公孫玲瓏,她在與客人宴飲,而且是墨家中人?”
墨家?
張良眼中閃動着異樣的光芒。
曾經墨家之中主張抗秦的部分,已經在大戰中消亡。剩下來的墨家勢力,由徐夫子領頭,正爲帝國效力,這些年也爲大秦的冶鐵製器貢獻不小。非攻墨門,兼愛平生,最後就是這樣的結局,令人唏噓不已。
墨家的人來咸陽做什麼?
又什麼時候與名家這麼熟絡了?
不遠處的單獨院落,庭院內有一個池塘,池塘內正插着無數根粗壯的竹竿,情形頗有些詭異。
公孫玲瓏與一個陌生男子就在池塘中心的亭子裏一邊說笑一邊飲酒。
“瀟薄兄,那麼按照現在的推斷,無色無形的白光纔是蘊含一切色彩最爲複雜的光,可是,我們要如何去證明呢?”
丁瀟薄,墨家頭領,之前跟隨徐夫子前來咸陽,徐夫子正在忙着輔助公輸仇破解十權甲子鎖,他就來找知己好友探討學術研究了。
“嘿嘿,公孫先生,你看這滿池塘的竹竿,可曾有所發現。”
丁瀟薄沒有直接回答,而且笑嘻嘻地賣了個關子,舔了舔嘴脣殘餘的酒,期待公孫玲瓏的應對。
“這池塘的竹竿?”
公孫玲瓏好奇地扭過頭,一眼掃過這些筆直豎立的竹竿,滿臉的疑惑。
“瀟薄兄,你這是何意?”
丁瀟薄做作地拈起酒杯,斜眼笑着說:“哈,公孫先生,提示我已經給了,若你答不上來,那這一次交流,就算我勝咯。”
“呵,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呢。”
公孫玲瓏抿嘴一笑,扶着案站起身,然後指着丁瀟薄放出豪言:“以天明爲限,我一定會想透其中關鍵。你且看好吧,瀟薄兄,玲瓏絕不會讓你扳成一比一的平局。”
“天明爲限?我的天,這還有足足三個時辰,不行。”
丁瀟薄也刷地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然後單手一揮,以內力憑空將一把香抓入手中。
“我給你燃四柱香,一個時辰之內,若你想到證明之法,那瀟薄自認甘拜下風。”
“好!一言爲定。”
公孫玲瓏狡黠一笑,隨即一掌拍案,頓時兩杯酒轉轉而起,於空中相撞。
叮~
丁瀟薄與公孫玲瓏,兩人一人一隻將酒杯抓住,含笑對視了一眼,各自一飲而盡。
張良悄無聲息地站在院牆高處,他觀察着兩人的對話及表現,滿臉困惑:證明白光是蘊含一切色彩的最複雜的光?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