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來到嬴政面前的時候，旁邊還跪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五股投地。
老者是秦宮太史，專門負責卜卦吉凶之類的事情。
「月神，方纔的天象，太史解答不出，你可有判斷。」
嬴政坐在一張小案上，披頭散髮，天問劍倒插在地。
他說話間古井無波，閉着眼睛。身後的太醫令夏無且正在爲他按摩活絡筋骨，隱約可見內力的蒸汽，大概是防止剛纔那場暴雨的寒氣傷體。
月神也摸不清嬴政心思如何，於是只保守回答：「回陛下，天象異常，月神境界低微，不能盡解，只敢試言一二。」
「講。」
「以我淺見，天象異常乃是不爲人知的高手有意所爲。製造這等天地異象，對於天人境而言，並非無法做到。」
「天人。」
嬴政示意夏無且停下，鷹眼睜開，眉鋒如箭，「數年前，朕派老將王翦剿滅農家，當場鎮殺了農家兩個天人合一。時至今日，亂臣賊子，竟還未死心。」
在這個時代，封禪是極具重大意義的祭祀儀式。只有天下共主，也就是天子，纔有資格舉行泰山封禪的大禮。
大秦一統天下，皇帝陛下理所當然就是天下之主，自然有資格泰山封禪。
但是，嬴政的泰山封禪鬧出大笑話了。
豔陽明媚的一天，你嬴政登泰山，突然間就昏天黑地，宛如世界末日。舉行祭天儀式的隊伍不僅上不去山，甚至死了不少人。
老天不認你這個始皇帝，秦國沒有資格統治天下！
幕後黑手製造這場異象的目的就是如此。
以上的這些，便是月神引導衆人的推斷，看起來非常的真實可信。
章邯在蜀山見識過天人境的威力，那是真的可以撼動整座蜀山，製造這種天地異象，確實很有可能。
而且他還有懷疑的對象——數年前被帝國摧毀的儒家仲良氏，天人境的老掌門陳德去向不明。
真正的真相對於帝國來說並不重要，應對即將在天下各地掀起的輿論狂潮纔是最重要的。
月神不需要說實話，就將這件事應付了過去。相反，那位老太史可能要倒黴了。
「陛下。」
這時走過來一個挾着頭盔的英武男子，他稍微看了一眼左右之後說：「陛下，現在下面皆在傳說，是國師大人顯聖救下了我們所有人。這，怎麼辦。」
嬴政看向來人，問道：「嬴珏，你相信是國師顯聖嗎。」
統率禁衛軍的嬴珏，比嬴政只小一兩歲，論宗族之內的關係，他們可以互稱堂兄弟。二十年前陸言初入秦國，嬴政還把嬴珏扔給陸言調教了一段時間。
此時被問這種問題，嬴珏思慮再三後答道：「以臣愚見，可以相信這種說法。」
「相信便是相信，不信便是不信。可以相信，何意。」
「面對天地異象，衆人恐懼的是未知。而國師大人顯聖之說，讓衆人找到了另一種願意相信的未知去擊破前一個未知。這可以大大提振士氣。」
「嬴珏將軍，章邯以爲，此舉不妥。」
身爲嬴政的死忠，章邯聽不下去了。
他立即向嬴珏行禮，發表自己的反對意見：「天地異象，國師顯聖，將軍當真不知其中問題嗎，這是對皇帝陛下極大的污衊。」
這怎麼行！
「天地異象突兀消失，分明是因爲皇帝陛下實乃人皇，手持天問之劍，威震四海八荒，蒼天亦不能傷及分毫。」
章邯言辭慷慨，語調激昂，一番話惹得所有人紛紛側目。
嬴政握着天問劍的手不禁稍微搓了搓。
他瞥了一眼章邯，後者那認真嚴肅的模樣，讓他眼睛向上眨了眨。
章邯說的話，他本人好像真的相信。
因爲朕是人皇，天問劍直指蒼天，連天也不敢造次，所以，天地異象消失了。
這個說法怎麼朕自己都不敢相信呢。
「咳咳。」
嬴珏咳嗽了一聲，也對章邯抱拳道：「這，國師大人早已仙去多年，涉及到神鬼怪異之事，還是推到國師大人名上較爲妥當。」
月神在一旁聽得已經快有些繃不住了。
確實，這種事情還是推到死人身上比較合適。但問題是，陸言也活得好好的啊。
而且剛剛那場天地異象，真的是陸言救了你們。
看章邯和嬴珏掰扯這種事，月神覺得非常滑稽。
「二位將軍，且聽月神一言。」
「法師請講。」
「國師顯聖之說，乃是衆人自發流傳，紙包不住火。而帝國向天下宣佈，泰山發生的一切皆仰皇帝陛下神威，不存在國師大人顯聖。
屆時這兩種說法產生牴觸，更加有損帝國的名望。所以月神認爲，還是順其自然爲好。」
嬴珏聽了很快點頭稱是，「陛下，臣認同月神法師的考慮，順其自然便可。」
「順其自然，可。」
嬴政開口算是爲此事定了性，就是陸言顯聖。
封禪隨行的史官眉頭緊鎖，捏着筆躊躇了一下，最後還是把這件事完整地記錄下來。
……
「陸言顯聖，愚人，可笑。」
曉夢言語犀利，對那些自己劫後餘生卻唸叨陸言的人非常不屑。
她的狀態很好，渾身不見一絲溼漉的痕跡，好像之前的大亂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姬言還不能百分百確定解決天地異象的就是自己陸叔，但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因此對於曉夢這副高傲不屑的姿態，她覺得自己的陸叔被冒犯了。
「究竟誰是愚人，還不得而知。」
「嗯？」
曉夢聽到姬言語氣怪異，語意也莫名其妙，不禁輕咦一聲，側目而視。
「我記得，陸言與你關係匪淺。怎麼，你也相信他在剛剛顯聖了。」
你才顯聖！你天宗全家都顯聖！
我陸叔現在活得好好的！
姬言頓時怒從心起，雙眸爍金，橫眉冷絕，「我改主意了。觀妙臺之戰，天人論劍，我會打得你滿地找牙，顏面喪盡。」
呼～
這一次是姬言主動釋放氣勢，周圍一片空間如罩紫霞，虛幻莫測。
曉夢白眉一動，腳下後撤閃現，空氣中的水汽爲她所用，化出一道水幕隔開絕了前方紫霞。
「原來上一次，你是在演戲，人宗，虛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