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頻頻的擡手看錶，眉間的痕跡越來越深，正準備給她打電話的時候，藥店的門開了。
他遠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坐進了副駕駛室，他側過臉去看她，她眼眸通紅，眼睛微微發腫，不用想都知道她哭過，臉頰旁的頭髮不知道是被淚水打溼的，還是被她掬了水洗臉時打溼的。
她的臉色很白，嘴脣微微抖動，可卻還在用盡全力的隱忍，“顧夜白，送我去醫院吧。”
她根本沒有看他，甚至眼神渙散，眼睛都沒有一點焦距，“麻煩你了。”
他一言不發的咬着煙，發動車子，方向卻是往回家的路。
走了不久後，柳柳發現了這是返程的方向，下意識的一把抓住了顧夜白的衣袖，“我要去醫院。”
顧夜白不吭聲。
柳柳說，“如果你不送我去，麻煩你停車，我自己打車去。”
“柳柳。”顧夜白終於掀了掀嘴脣，喊她的名字，“醫院哪天都可以去，我希望你能自己安靜下來想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
顧夜白說，“盛又霆把遲墨打傷了，可他自己也沒撈到好，他同樣中了槍，而且你看到了，他比你們先掉進了江裏，現在生死未明，你有的是時間思考。”
“我爲什麼要思考？！”聽到盛又霆三個字，柳柳徹底炸毛了，佈滿血絲的雙眼看向顧夜白，
“他就是個變態，他從來都不肯聽我解釋，給我強行安上了殺人犯的罪名，他不顧我的意願強了我，活生生的挖了我一顆腎，把我關在牢裏三年，我好不容易出來，想過平凡人的生活，可他毀了我的婚禮我的幸福，把我當狗一樣栓着，對我百般折磨，我憑什麼要給他生孩子？！”
“我恨他，我恨他一輩子，他就算是死，也是死有餘辜，罪不可恕，斷子絕孫，我憑什麼？！”她笑，笑的放肆，笑的癲狂，笑的絕望，她戳着自己的胸口，問顧夜白，“你告訴我，我憑什麼要給他生孩子？！”
有些話從別人的口中聽到和從當事人的口中聽到，感覺是不一樣的，尤其是看到柳柳現在的模樣和語氣，完全是一個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
也對，在她身上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是誰，誰都會患上心理疾病的，而她現在還好好的活着，就足夠證明她的承受能力已經強大的令人髮指。
如果換做是別人，恐怕早就一死求解脫了。
“我知道了。”他摘掉了嘴裏的香菸，直接丟到了窗外，“明天我再送你去吧，你身體本來就不比常人，現在的狀態更是不適合做手術，回去休息一晚上，明天我給你安排一個好點的醫生。”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放心吧，我不會騙你的。”
說完，他轉動方向盤，調了個頭，“我帶你去個地方。”
結果顧夜白帶她去了一個很偏僻的地方。
走進去後，柳柳才發現這是一所孤兒院。
裏面有大約三四十個孩子，大的十幾歲，小的也就兩三歲，在院子裏跳着橡皮筋，玩着丟沙包，玩的好不快樂，滿院子裏都是歡聲笑語。
有人眼尖的看到顧夜白，喊了一聲，“顧叔叔。”
然後幾乎所有人都朝他跑了過來，一時間耳邊全是顧叔叔長，顧叔叔的短的。
立刻孩子誇讚道，“顧叔叔，你女朋友好漂亮啊。”
她回過神來，看到顧夜白伸手去揉了揉那兩個孩子的頭髮，脣畔帶着溫暖迷人的微笑，“這個不是顧叔叔的女朋友，顧叔叔的女朋友是個小矮子。”
小矮子明顯是個嫌棄的詞，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帶着無以倫比的寵溺氣息。
“小矮子？！”小朋友們都被逗笑了，“顧叔叔爲什麼會喜歡小矮子？！”
“喜歡就是喜歡，哪來那麼爲什麼，如果真要找一個理由，那大約是顧叔叔的眼神不太好吧。”
小朋友們捧腹大笑。
“行了，一個個瞎笑什麼，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顧夜白把柳柳推到了自己的身前，“這個阿姨叫柳柳，你們可以叫她——”
“柳柳阿姨！！”
顧夜白還沒有說完，小朋友們就齊齊的叫出了聲，臉上帶着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
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笑臉，一下子就擊中了她心臟最柔軟的位置，脣邊忍不住溢出了一抹笑容。
“都自個兒玩自個兒的，散了去，別再這裏鬧你們顧叔叔了。”
院長抱着一個嬰兒走了出來，對着小朋友說道。
小朋友們心不甘情不願的散了。
院長看向顧夜白和柳柳，滿臉的慈祥，“夜白，帶你的朋友進來坐吧。”
他們坐在一間簡陋的辦公室裏，裏面除了院長，還有幾個來幫忙的自願者，看到顧夜白，亦是笑嘻嘻的打招呼。
顧夜白迴應過後，帶着柳柳坐到了椅子上，“林姨，我這次來的匆忙，沒有給孩子們帶禮物，真是抱歉，反正還是那句話，院裏有什麼缺的，你儘管給我打電話，我改天讓祕書送過來。”
林姨笑的越發和藹，“也沒什麼可缺的，夜白，這些年多虧了你，我們孤兒院才能繼續辦下去，讓這些可憐的孩子有個家。”
說到這裏，林姨發現柳柳的目光一直盯着她懷裏含着安撫奶嘴的嬰兒，不由問了一句，“柳小姐要抱抱嗎？！”
柳柳眨了一下眼，“我，可以抱嗎？！”
林姨站起身來，“當然可以，來，抱一下吧。”
柳柳接過孩子，林姨給她耐心的講，要怎麼抱纔會讓這麼小的孩子覺得舒服，柳柳按照林姨說的，小心翼翼的抱着他小小的身體。
他真的好輕，輕的有些不可思議，讓她抱着都不敢動一下，生怕會傷到他。
他睜着眼，好奇的打量着她，小臉粉粉嫩嫩，一雙黑眸如珠似玉，閃着熒光，落滿星河。
突然間，他咯咯的笑了，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想要去抓她的衣服，咬着安撫奶嘴的嘴裏發出類似抱抱的字音。
柳柳不知道爲何，眼眶突然就紅了，“他笑了，你們看，他笑了。”
林姨笑了笑，說道，“是啊，他似乎很喜歡柳小姐呢。”
下一秒，像是想到什麼，嘆了口氣，繼續道，“說來這奶娃也可憐，剛出生就被丟到了我們孤兒院門口，真不知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父母，連自己的孩子都捨得不要。”
“無論如何，孩子都是無辜的啊。”
“柳、柳小姐，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