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男人把紙巾擱下，擡着她的下巴仔細的看了一眼，“好了，乾淨了。”
柳柳淺褐色的瞳仁裏，是他畫筆難描的俊顏，還有他帶着淺淺的笑意的眼，心裏涌出的難受，比心頭的更甚。
看向他的眼神，恍惚而複雜。
他似乎是發現了異常，不由問她，“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嗯，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出去上個洗手間。”
她抿了抿脣，語氣有些蒼白無力。
他眉頭微皺，“知道肚子不舒服了吧，以後不準再喫垃圾食品，髒的要命。”
她悶悶道，“我知道了。”
看她的確是很不舒服的樣子，他心疼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我都這麼大的人了，去個洗手間還要人陪，害不害臊的？”
她一邊說，一邊拉開椅子道，“我先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你慢慢喫。”
未等他回話，她便離席往洗手間的方向而去。
這家餐廳裝修的十分別致，不像之前去的，大多數都比較中式，甚至餐廳的大堂裏，還傳來了鋼琴優美的旋律。
竟然是這首曲子。
柳柳強忍着身上的不適，往聲源處而去。
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前，坐着個十三四歲穿着公主裙，挽着頭髮的少女，手指正在鋼琴鍵上飛快的跳躍着。
她還沒有走到少女的跟前，少女的曲子就已經彈完了，隨即從長椅上起身，衝着一旁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笑，“爸爸，我彈的好不好？”
中年男人滿臉都是寵溺的笑，毫不吝嗇的誇讚，“我的女兒彈的真棒，爸爸獎勵你最喜歡的公主裙，好不好？”
少女歡呼着撲進了中年男人的懷裏，“歐耶，我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我最最最愛爸爸了。”
少女高高興興的挽着中年男子的手，一同離開了餐廳的大堂。
“爸，爸爸？”
柳柳低低的重複着少女口中的這兩個字，眼眶突然間就紅了。
她，她爲什麼會喊爸爸？
她的爸爸早就不要她了，她的爸爸讓她就算是死在外面，都不要回家。
她答應了她的爸爸，以後就算是死在外面了，都不會回去。
柳柳，你不要想了，你跟別人不一樣，你早就無家可歸了。
可是腳步，卻像是不受她控制，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那架鋼琴前，坐下，纖細的手指，輕輕按上了鋼琴鍵，“哆——”
生硬的音符，一個一個的落下。
她緩緩閉上了眼，屏住呼吸，空氣彷彿有一瞬間的凝滯。
再度睜眼，剎那間，細長的手指突然像是精靈一般，在黑白鍵上飛快的跳躍，彈出的，竟然是剛纔少女彈的曲目：《夢中的婚禮》。
這首曲子，她並不是第一次彈，曾經在學校上鋼琴課的時候，鋼琴老師有教過，鋼琴曲子那麼多，不知道爲什麼，她卻對這首情有獨鍾。
她從小就沒有彈過鋼琴，現學起來又困難又喫力，可爲了要學會這首曲子，再苦再難她都從不曾想過放棄。
她當時日日夜夜的苦練，從剛開始的曲不成調，到後來勉強完成老師佈置的作業，再到最後的超常水準，連鋼琴老師都誇她，有天賦。
這首曲子，她早已爛熟於心。
儘管過了五年，她也可以熟練的彈奏出來。
只是，她現在卻突然不知道，她這首曲子該彈給誰聽，當初又爲什麼那樣的着迷？
她唯一記得的是，這首曲子似曾相似，幻想過，等將來有一天她結婚的時候，她可以在自己的婚禮上彈奏。
原來這麼簡單平凡的願望，對於她來說，都是一種奢侈。
身側有人坐下，骨節修長的手指覆上鋼琴鍵，下一秒優美的律動着，一個音符不差的和她接上，合奏這首曲子。
淡淡香甜的味道在鼻息間縈繞。
熟悉的味道。
像是陽光，驅散了她心底的哀涼。
“明天，我們就要回去了。”
每一個音符落下，都是精準無誤的，她一邊彈着曲子，一邊輕聲道，“回去後，我會住在盛園，阿南，我會用最短的時間，拿到監控錄像的。”
“嗯，我相信你。”
優美動聽的鋼琴曲在餐廳的大堂裏緩緩流淌，周圍甚至有人圍了上來在觀賞，在聆聽。
漸漸的，似乎能感受到他們的心情，完全融入到他們的曲子中。
一曲完畢，兩人的手指在同一時間停止。
柳柳側過臉，眼眶微紅，聲音透着的，是深入骨髓的無助和哀涼，脆弱的像是一個剛出生就被丟棄的嬰兒，“阿南，我沒有家……”
“傻妞，我知道你想要家。”
他稍稍擡手，托住了她的後腦勺，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在她的耳邊低語，“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