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進他們放婚紗相片的房間時，蘇杭似乎瞬間就沒了繼續四處打量的打算，直接就停駐在了這個房間裏，彷彿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目光始終在那些照片上頭流連着。
季若愚站在她後頭沒有做聲，只是拿手機給陸傾凡發了個短信過去，“我媽來了，請速回支援。”
這條發出去之後又發了一條，是發給季予的，她沒有忘記今天是季予的生日，可是如果要是爲了便宜弟弟而委屈了親媽，她不敢想象蘇杭會是個什麼情緒和態度，所以只能先委屈季予了。
蘇杭倒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直到反反覆覆將掛出來的婚紗照都看了一遍，又把皮箱裏的婚紗相冊拿出來翻看了兩遍之後，才轉頭看向季若愚。
對於蘇杭臉上的笑意，季若愚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當向來不苟言笑的母親這樣和藹溫婉笑着看着自己的時候，總覺得有些奇怪。
“拍得很好很漂亮。”蘇杭讚歎了一句，季若愚微微勾了一下脣角，“他朋友給我們拍的，是很不錯的攝影師。”
“你剛出生的時候，我第一次抱你，看到襁褓裏頭的你，臉上皺巴巴的，像小老頭一樣，眼睛都只有一條縫還睜不開，一哭起來嘴角就向下耷拉，臉上感覺扁扁的沒有一點立體感，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我蘇杭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麼會是這麼一個小東西，簡直難看死了。”
季若愚注意到蘇杭說這話時，臉上的笑容，忍不住愣了一下，只是第一次聽到母親說這種話，還是多少覺得有點兒不知道怎麼迴應，並且……心裏頭隱隱有些覺得溫暖。
所以脣角的笑容，是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露出來的。
“只是長大了之後，這麼漂亮。吾家有女初長成，我這個做母親的，也的的確確是很欣慰了。”蘇杭說出了這一句，伸手去輕輕抓住了季若愚的手，自然也看到了她手上的傷疤，眉頭不由自主地輕輕皺了一下，“上次那歹徒判了吧？我聽傾凡說是無期，是嗎？”
季若愚點了點頭，“是無期。”
然後房間裏就這麼頓時沉默了下來，彷彿母女倆誰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季若愚一時之間只覺得，要是陸傾凡快點趕回來就好了，這樣的氣氛，的確是讓她不知道應該如何自處了。
“你這次回來……是因爲言辰的事情嗎？”季若愚這句話似乎沒有經過大腦，說出來之後才覺得有多突兀，她看了蘇杭一眼。
蘇杭輕輕點了點頭，“嗯，也不算全是，我主要是擔心你，你是我女兒。你和我說說，上次你說你可以救他，究竟指的是什麼？”
而另一頭，陸傾凡剛下手術檯，剛做完一臺並不算多棘手的微創腹腔鏡取膽結石的手術，換下手術衣之後，就拿起了手機，看到上頭有一條未讀信息，發信人是“老婆”。
只看得個信息提要上頭就已經能夠知道全部內容了統共就那麼九個字，光前四個字，他就已經懂得了全部意思。
陸傾凡有時候都不得不說，季予這小子，還是別去考什麼醫學院了，去經商好了，這孩子絕對有天賦，主要是談條件這種事情，他做得太到位了。
陸傾凡接了季予的電話之後，就無奈地用手機登陸了銀行劃了兩千塊到季予發來的卡號裏頭去，這孩子倒是識趣的很，知道蘇杭過來了，想着季若愚肯定沒空，而且他都高三的人了，過生日哪裏還願意和姐姐膩在一起，自然是巴不得和班裏的同學好朋友們一起過的。
打電話過來自然是來求這個事情的，只是說得很隱晦又很有語言藝術，而且嘴巴還很甜，一口一個姐夫地叫着。
給季予打錢過去之後，他把病人交待給兩個學生之後，自然是換了衣服馬上往家裏頭趕。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家裏頭現在的氣氛，比他預想中的尷尬嚴肅，還要更尷尬嚴肅許多。
“你決定這麼做？愚兒，你要知道，你沒有欠他什麼的，就算欠也是我欠她的，你沒有必要因爲我的錯誤而去承擔什麼，媽媽從來都不希望你因爲我的錯誤去承擔任何。”蘇杭的語氣有些嚴肅凝重，說得很認真。
而季若愚臉上的表情，則是有些堅定，“所以我安寧平靜地長大了，可他呢？他過的是什麼日子？媽媽，你看到他過的是什麼日子了嗎？他又有什麼錯？爲何要爲上一輩的錯誤去承擔這麼多？他快死了啊，他快死了。”
蘇杭沒有做聲，最終是搖了搖頭，“不，不行，我不同意。你是我女兒，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不同意。”
那不是開玩笑，不是獻獻血就算了的事情，那是大手術，那是要割掉自己的女兒一片肝臟，她已經承受了這麼多，兩次上手術檯，一次病危甚至還心跳停止過，她沒辦法再承受更多了，自己這個做母親的，也沒辦法再讓她承受更多了。
尤其是，蘇杭能夠隱隱感覺得到，自己的女兒做出這個決定，多少是有一些……像是在替自己贖罪的意思在裏頭。
“這是你欠他的。”季若愚定定地看着蘇杭的眼睛，眼神很堅定，她是那種一旦做了什麼決定，就很難動搖的人。
蘇杭一直都知道這個的。
只是她不同意，她不能夠同意，“那也是我欠他的，要還也是我來還，輪
輪不到你來還，我蘇杭再怎麼還不至於讓自己的女兒來替我贖罪。”
“可是你也要有這個機會纔行，他已經快死了。”季若愚說得很平靜，終於是輕輕說了一句，“他是我哥哥啊，同父異母的，我不能不管他。”
蘇杭轉過頭來定定地看着季若愚的眼睛，她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眼神中已經有了一些嚴厲的意思在裏頭，“愚兒你瘋了嗎？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當母親了？你是不是不想做媽媽了？你覺得你的身體還能受得住一次大手術嗎？你要是再做一次大手術……你覺得你身體這麼虛弱，以後還能再有孩子嗎？你覺得你這樣做，能對得起陸傾凡嗎？他是你丈夫！是要和你相互扶持，相互負責一輩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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