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乾啞的聲音這麼說了一句，語氣中有着誠懇的請求。
醫生點了點頭，“請先出去等待。”
左嬋的輪椅被護士推了出去，溫言初扶着端凝肩膀也走了出去，程柯也只是將一手鮮花水果的提籃放下，就抱着兒子走了出去。
呈呈伸手要媽咪抱，溫言初接過兒子在他小臉上親親，“不怕，那個叔叔沒事的，你乖乖的，好不好？”
她聲音綿軟，輕聲哄着兒子，呈呈很聽話，乖巧地點了點頭，“爸爸還買了花籃和果籃說要送給那個叔叔，還要介紹我給那叔叔認識，爸爸說那個叔叔是他最好的朋友。”
溫言初點了點頭，朝着左嬋和端凝看了一眼，“這兩個阿姨是我最好的朋友呢，等會兒你也好好和她們認識認識好嗎？”
呈呈眼神裏有了猶豫，小眉頭攢成一把，很顯然不是很樂意。端凝先前聲嘶力竭大吼大叫，那歇斯底里的樣子，讓呈呈似乎是有了陰影。
但他看着溫言初，又有些沒法拒絕了，只能乖乖點頭，“那好吧。”
說得老大不樂意的樣子，但還是答應了。
左嬋坐在輪椅上，手指緊緊絞在一起，腦中回憶肆掠，一下子就記起來，自己曾經也是這樣請求過醫生，拜託過醫生的。
不要讓我女兒死了，拜託你了，求求你了。
一定要治好她，求你了，她是我的心頭肉，我沒了她活不下去的。
而剛剛，那一幕似乎又重演了。
左嬋有些回不過神來，端凝站在她的身後，輕輕按着她的肩膀，看着她走神的模樣，端凝輕聲問道，“你滿意了？看到他這樣，你心裏痛快了？你想要報復他想要折磨他，你覺得這幾年還不算報復不算是對他的折磨？”
端凝這話沒有任何激憤的語氣，甚至聽上去，聲音就那麼輕飄飄的，還帶着一些沙啞，因爲先前太過聲嘶力竭吼叫的緣故。
左嬋側目擡眼看了端凝一眼，沒有說話，很快垂下頭去，睫毛微微顫抖着，氣息都有些不穩。
但是看得出來，她已經恢復了神智，不再是以前那樣，像個沒靈魂的人偶了。
溫言初抱着呈呈走上前去，她素來心地柔軟善良，看着左嬋這樣就已經夠讓她心疼難受，哪裏又說得出什麼重話，輕言道，“小嬋，你別擔心，紹華會好起來的，你也會好起來的，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檻。”
左嬋擡眸看向她，“這話你光用來安慰我，你要……真覺得這話能行，當初那麼一走了之，一走這麼好幾年，當時怎麼沒用這話安慰你自己呢，爲什麼還要離開呢？”
這一句話就把溫言初堵得死死的，安慰的話本來就是在自己身上就不奏效的。
溫言初語滯片刻，端凝心中對左嬋有那麼多想要埋怨的埋怨，雖然對溫言初，她也有好多想要埋怨的，但是此刻看着言初一片好意，左嬋又這態度，端凝眉頭皺了皺。
程柯見不得溫言初受一點委屈，更何況左嬋又提當年，他原本看到紹華一路來那樣備受煎熬的樣子就於心不忍，就算他是在贖罪，爲了左嬋熬成這個樣子，現在那樣一口口血吐着暈厥過去，而現在左嬋還對溫言初說這話。
程柯眉頭一皺擡步走到溫言初身邊，伸手攬了她，然後就淡淡開口，“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別說話，一語不發的樣子反而不招人厭。”
溫言初輕輕咬了咬嘴脣，望了程柯一眼，眼神中有了制止，然後纔對左嬋道，“所以我還是回來了啊，我和程柯復了婚，一切都在慢慢好起來，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檻，你也可以好起來的。”
左嬋情緒有些平復下來了，語氣中的那些鋒刺也消失了，只是靜靜看着溫言初懷裏的呈呈。
看着呈呈身上的病號服，左嬋眉頭皺了皺，目中有了擔憂，終於輕輕問了一句，“他怎麼了？爲什麼穿着病號服，生病了嗎？”
“嗯。”溫言初點點頭，“他身體不好，需要住院。”
溫言初其實不太喜歡提到兒子的病，如果可以，她希望兒子在其他人眼裏和正常小孩沒什麼不一樣，健健康康的，不希望別人知道他是白血病患者就用異樣的目光看他，那種同情憐憫好像他活不過幾歲就會早早夭折一樣。
所以她沒有細說，只微微笑了笑就樂觀道，“不過會好起來的。”
左嬋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依舊看着呈呈，終於，她微微笑了，這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個笑容。
“長得真好。”她伸手想輕輕碰一下呈呈的臉，手指停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才輕輕伸手摸了上去，“長得真好，大眼睛皮膚白，沒一樣撿着爹媽的短處，全挑着好看的長了，就是太瘦了……太瘦可不好，要多喫飯……”
呈呈雖然心裏頭還是有些怕左嬋，只覺得她枯瘦的樣子不及媽咪漂亮，聲音也木有媽咪說話時那種綿綿軟軟的溫柔，但是小孩子喜歡聽好聽話，左嬋說他長得好看，他就高興了，先前的那些害怕漸漸散去。
小嘴一咧就笑了，說道，“那是，人人都說我長得比小西好看，所以小西才老唬我說我是火車站撿來的大水衝來一個腳盆裏裝着的。我喫得很多的，不長肉是因爲化療，阿姨你也很瘦，比我家小西還瘦，我家小西是因爲生我的時候太辛苦把身體搞壞
啦，你呢？你是沒好好喫飯嗎？還是也生病了？”
小孩子不說謊，說話也沒個顧忌，所以就這麼說了出來。
這一段話信息量還是挺大的，左嬋聽了這話愣了一下，“化療？”
她反問一句，呈呈就已經點了點頭，“嗯，對啊，我有白血病。所以要做化療，頭髮都掉光了……”
呈呈說着，笑了起來，“你要摸摸我的光頭嗎？”
左嬋沒答他，只是怔怔看向溫言初，就看到言初點了點頭，“嗯，小嬋，你就摸摸他的光頭吧，在這事兒上，他可比我樂觀多了。所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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