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偏房那兩扇木板窗牖一動時,趙長茹便有所察覺。

    昨晚撞見小秀才燒紙,她想得倒挺豁達,見着人了便又忍不住氣。

    雖說她自個兒也藏着祕密,卻不想小秀才有事瞞她。

    趙長茹不得不承認,是自個兒雙標了。

    她無奈嘆一口氣,笑自個兒氣得毫無道理。

    坦誠相待總不該是一個人的事情。

    就在趙長茹準備將從玉衣坊帶回來的運動服拿出來看看時,另一個不速之客——何小蘭,來了。

    比起孫芬芳的正大光明,何小蘭卻是縮頭縮腦,左顧右盼,生怕被人見着了似的。

    “長茹!”

    何小蘭勾着身子,隔着籬笆牆喊。

    趙長茹皺眉。

    今兒可真是邪門!

    品味軒開張諸事不順不說,又遇上孫芬芳、何小蘭倆傻姑,輪番上陣來煩人!

    她該去路上潑碗水飯去去晦氣了!

    趙長茹強笑着迎上去:“咋了?小蘭妹子——”

    何小蘭招手示意她貼近些。

    趙長茹頓時警覺。

    這不會是想趁機捅她一刀吧?

    何小蘭見她不願靠近,便也不再強求,壓低聲警告道:“那瓜棚,你可別去——”

    趙長茹疑惑地皺緊眉頭。

    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何小蘭一臉“好意”道:“長茹,你聽我的,千萬別去瓜棚!那孫芬芳是爛透心眼了,攢着齷齪伎倆要對付你!我實在是良心過不去,纔來告知你一聲,你可別讓孫芬芳知道是我說的,她爹是里正我可惹不起!”

    見有人路過許家小院,何小蘭立馬掩了面匆匆而去,剩趙長茹立在院子裏滿臉問號。

    照何小蘭方纔所言,那孫芬芳邀她去瓜棚採瓜,爲的是引她去與早守在瓜棚的劉莽“幽會”,再帶着雲陽村衆人去捉姦……

    這法子確實是狠,她本就是個有“前科”,若再鬧上這一出,她的洗白攻堅戰,便算是徹底沒戲了。

    可何小蘭真有這般好心,跑來與她通氣兒?

    良心過不去?

    趙長茹“嘖”一聲,不信地搖頭。

    何小蘭一個未嫁的姑娘,找馬二拿銀子換那種藥,鐵定也憋着壞心眼!

    ……

    許元景沒等着夜深人靜之時,將自個兒偷學來的哄人招式使出。

    趙長茹自個兒想通消了氣,捧着從玉衣坊帶回來的運動服,敲響了偏房緊閉的木板門。

    彼時,許元景正專心致志地抄書呢,聽她一聲嬌滴滴的“相公”,手一抖便廢了一張紙,也顧不得那許多,提着筆便要迎去門邊,從伏案後繞出走至半道,纔想起該先擱下筆,便又繞回伏案後擱筆,袖口卻不當心沾上了墨……

    好一番手忙腳亂,許元景才終於迎到門邊,深吸一口氣拉開門,從容地現身。

    兩隻因沾了墨而黑黢黢的手,卻侷促地背在身後。

    趙長茹狐疑地看着他,問道:“相公,你在做啥呢?咋半天不來開門?”

    許元景不言語,目光落到她懷裏抱着的衣裳,“這是……”

    趙長茹笑盈盈道:“運動服。”

    說着,便將懷裏的衣裳撐開,比在自個兒身上,讓許元景看樣子。

    許元景皺眉,上下掃一眼。

    這等樣式的,還從未見過。

    趙長茹舉着手上的衣服褲子,“相公,你試試。”

    運動服便是越高挑的人,穿着越好看,矮的穿着就跟罩着布袋子似的,又矬又熊。

    小秀才恰好是高的,穿上鐵定不差。

    許元景是拒絕的,這名叫運動服的衣裳,像極了褪去外袍的裏衣,寡凸凸的無一絲美感,比下田老農穿的還醜上幾分。

    窮人家爲省布料,穿的衣裳不比大戶人家,裏三層外三層,廣袖寬擺做裝飾,而是極爲簡單的上衣下褲,只不過衣是斜襟,以布帶相系,褲則與後世的相近,但更爲寬鬆,褲腳是用麻布裹着穿在草鞋裏的。

    這是特別窮的人家的穿法,因着國朝十數年國泰民安,少有窮成這樣的。

    只有下田的泥腿子圖方便這般穿,但泥腿子們平素上縣城也決不穿這身,嫌醜。

    趙長茹做的運動服算得上醜中之醜,簡直是奇醜無比。

    許元景雖未曾聽過“運動服”,卻能依着字兒,猜出這身醜衣裳的用途。

    與其穿着這樣的衣裳在院子外跑圈,他寧可只着中衣上陣,雖也有失體面,好歹看着沒那麼奇怪。

    許元景會這樣想,是因爲他穿慣了交領的袍子,中衣雖也無修飾,但勝在與外袍相似,也是交領繫帶的樣式。

    見許元景一臉糾結地盯着領子看,趙長茹介紹道:“圓領,兩京風尚。”

    趙長茹不是瞎說,她在玉衣坊真見着圓領的袍子了。

    那是杜眉君去到州府大的製衣鋪學來的樣式,聽說已在兩京盛行,只是九陽縣比較偏僻,兩京的時尚潮流還沒來得及浪過來。

    許元景那日在雅集之上,便見着有人穿新式的圓領袍,可那樣式與眼前所見的——

    大相徑庭!

    見趙長茹威脅的眯了眼,許元景嚥了咽口水。

    娘子讓穿,不得不從。

    他正待接過,忽又想起手上的慘狀,便只得無措地立着。

    恰時,八順換好運動服從房裏出來。

    “嬸兒,這衣裳好醜!”

    趙長茹回頭去看,順手往許元景懷裏一塞,

    許元景顧不得手上的墨,慌亂捧住趙長茹塞來的運動服。

    灰青色的棉布上,霎時染上一團墨黑。

    許元景心一抖,連忙將那染着墨的一面藏在懷裏。

    趙長茹迎上去,蹲身按着八順的肩頭,上下打量一眼,滿意地點頭,“好看!”

    八順低着頭,牽着身上的運動服看了又看,偏是沒看出哪裏好看,不確信地問道:“六福哥,好看嗎?”

    六福不忍直視地別開眼,在趙長茹威脅的目光下違心道:“好看。”

    八順聞言,緊皺在一起的小臉漸漸舒展。

    趙長茹雙手抱在胸前,瞪着六福質問道:“你咋沒換?”

    六福一愣:“有我的?”

    雖是有兩件小衣裳,六福卻以爲都是給八順備着的。

    趙長茹催促道:“快去換上!”

    六福笑着答應一聲,轉身奔進房裏,連背影都能看出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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