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沒能買成,畫還是要賣的。

    趙長茹先前拒絕將畫賣出,其實是另想到個炒作的法子。

    正好,城東便有一家名氣與閒雲齋相當的書畫坊——仙鶴堂。

    有了閒雲齋做前車之鑑,趙長茹對仙鶴堂的規模,便也沒再奢望。

    果不其然,這仙鶴堂也是間麻雀店面。

    這年頭紙墨昂貴,雖是難得的盛世,讀書人卻並不算多,至少與普及了九年義務教育的後世相比,現今的整個社會文盲居多,連字兒都不認得,更莫說欣賞書畫了。

    這樣的社會情況下,書畫坊的規模自然不會太大。

    趙長茹突然覺着心底一熱。

    在後世,她與奶奶相依爲命,日子雖稱不上富足,卻仍舊有受教育的權利,能夠讀書便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可她從前並沒有珍惜過。

    而現今,多少人根本不會有讀書認字的機會,甚至一輩子都可能沒摸過紙筆……

    與閒雲齋不同,仙鶴堂的掌櫃的,是個白面書生,年約二十七八,渾身散發着書卷氣息,儒雅有禮,見人便噙着一抹如沐春風的淺笑。

    趙長茹在第一眼便生出了好感。

    這仙鶴堂的掌櫃的看面相便比閒雲齋的乾瘦老頭討喜。

    雖說是她自個兒沒打聽行情,便冒然上門賣畫,踢了鐵板是她活該,可即便是自個兒自討沒趣,對那塊“鐵板”也是咋看咋不順眼。

    這仙鶴堂的掌櫃的,看着就比較平易近人,便是要拒絕她,該也不會像那乾瘦小老頭般,一副誰也瞧不上的嘴臉。

    這樣一想,趙長茹挺直了腰板,微微鬆下一口氣。

    她也不想送上門讓人輕賤,這仙鶴堂的掌櫃的是個儒雅之士,自然是比刻薄勢利眼要好。

    杜昭看一眼趙長茹手裏抱着的竹筒,問道:“公子可是要賣畫?”

    趙長茹微頓,並未再拿先前瞎編亂造來唬那閒雲齋小老頭的那套說辭再矇騙杜昭,而是直截了當道:“我這畫並非名家所作,不知貴店可收?”

    杜昭輕笑一聲,“小店收的是畫。”

    言下之意,並不看重作畫之人,而是更挑剔畫作的優劣

    趙長茹聞言一喜,將錦鯉圖從竹筒中取出。

    “不知先生可瞧得上我手裏這畫?”

    杜昭接過畫,動作輕柔地攤開。

    因他小心對待的模樣,趙長茹便更覺多了幾分好感。

    她已言明她帶來的畫並非名家所作,這仙鶴堂的掌櫃的仍是這般小心,便說明他果真是愛惜畫作之人,而非像那閒雲齋的小老頭,爲的只是倒手書畫賺銀子。

    杜昭凝視着手上的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趙長茹皺眉。

    難道這錦鯉圖真那般差?

    不至於呀,那上面可有她畫的一片鱗,且那胖嘟嘟的錦鯉多可愛,多看兩眼便覺着能沾着福氣。

    “先生,可是這畫不好?”

    趙長茹忍不住問。

    若是真有啥不足之處,她回去讓小秀才重畫。

    讓他今早避她如避瘟疫一般,便該盡情奴役差使,讓他畫斷手才能解氣!

    “實不相瞞,此畫……”

    杜昭一臉爲難。

    “先生但說無妨。”

    這仙鶴堂的掌櫃見過的畫不會少,他點出的不足之處,也是很有參考價值的。

    “這般的畫作,在下從未見過,看着雖有些奇怪,但又莫名覺着討喜。在下很是喜歡,但此畫定是公子機緣之下而得,公子果真捨得賣出?實不相瞞,國朝之中,以此畫風作畫的,在下只見着這青雲居士一人,公子若是將此畫賣出,往後許是再見不着這般畫風所作之畫了。”

    趙長茹尷尬笑了兩聲。

    青雲居士可不是一個人,雖說錦鯉圖大部分是小秀才畫的,但她那點睛之筆的一片鱗也不可少,且這胖嘟嘟的錦鯉是她構思的,所以這錦鯉圖算是她與小秀才共同完成之作。

    再便是這仙鶴堂的掌櫃也太實誠了。

    如此直白地道出對錦鯉圖的欣賞,就不怕她拿譜加價?

    聽他的口氣,竟還像是想勸她莫要衝動賣出稀世之作呢。

    “公子可是有難處?不妨直言。在下若能相幫,必當略盡微薄之力。”

    在杜昭眼裏,趙長茹拿來的錦鯉圖所畫之錦鯉,形態別具一格,當世獨一無二,若是他自個兒得着此圖,是絕不會輕易賣出的,由此推斷趙長茹許是遇上了難事,急需賣畫之銀錢。

    杜昭是愛畫如命之人,很是能體會割捨心頭之愛,是何等的痛苦,所以儘管他對趙長茹帶來的錦鯉圖百般喜愛,也不想趁火打劫佔爲己有,若是銀錢能解決的難處,他不介意一力相幫。

    趙長茹驚愕地看着杜昭,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仙鶴堂的書生掌櫃,真是生了一副好心腸。

    讓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趙長茹環顧仙鶴堂一圈,見牆上掛的書畫,字體畫風各色各異,且落款印章隨意,有的有,有的無,不像閒雲齋,書畫上必定有個大大的章子,以彰顯作畫之人的名氣。

    碰上如此良善之人,真是讓人有負擔。

    趙長茹到嘴邊話,竟也覺着難爲情,說不出口了。

    “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

    趙長茹拱手作禮,“先與先生陪個不是,在下前來,並非是爲賣畫。”

    杜昭聞言微微詫異。

    趙長茹連忙解釋:“方纔問先生貴店可否收畫,並非愚弄先生,而是,”

    她話鋒一轉道:“在下想借先生這仙鶴堂,寄掛我這錦鯉圖,又怕先生瞧不上我這並非出自名家的畫,嫌我這畫不配掛在仙鶴堂,所以纔出言相問。”

    杜昭微皺眉頭,疑惑問道:“寄掛?”

    趙長茹點頭,扯起謊來:“在下與先生一樣,甚是喜愛這得之不易的錦鯉圖,但在下不願獨享此等佳作,便想着將畫寄掛在先生店中,供來往買畫之衆友同賞。”

    杜昭聞言先是一愣,再便喜笑顏開,道:“公子之胸懷,杜昭欽佩!如此佳作,公子不爲獨佔,意欲同我等共賞,實乃胸襟廣闊的真君子也!”

    趙長茹連忙拱手,掩住心虛道:“先生過讚了。”

    啥不願獨享,啥供衆友同賞都是假的,趙長茹決定將畫掛在仙鶴堂,爲的是給青雲居士炒熱度。

    錦鯉圖的畫風與當世主流畫風迥異,所見之人無論喜或不喜,必定會多看一眼,連帶着她戳的章子——青雲居士,這四個大字也看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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