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庭軒置若罔聞,一瘸一拐地往外挪,一點沒有停下的意思。

    蕭雲逸的目光落在夏庭軒那條支着小木棍纏着布條的傷腿上,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與驚詫。

    他再看向趙長茹的眼中便多了幾分探究。

    夏庭軒的那兩名小廝,驚喜不已地喊着:

    “少爺!是蕭公子!”

    夏庭軒知道是蕭雲逸,不但沒有停下腳步回身望來,竟還似火燒屁、股一般,那一隻僅剩的好腿跳得更厲害,直奔着同仁堂外而去。

    笑話!

    他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怎能讓相熟之人瞧了去。

    趙長茹見狀,不由失笑,無奈搖頭。

    “夏少爺,你就不怕你那腿廢了?”

    果不其然,夏庭軒是怕的,一瞬停了他那蹦躂得厲害的好腿,撐着他那兩根人型柺杖,跳着腳兒轉過身來,一臉急切地催促道:“快!快給本少爺治腿!”

    蕭雲逸看一眼趙長茹,眸中染上一抹淺笑。

    夏庭軒讓兩名小廝扶着,坐到一旁供病患躺臥的矮榻上,將他那隻“五花大綁”的腿,直愣愣地支着擺在蕭雲逸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道:“本少爺這腿綁壞了沒有?”

    他說着,一雙眼幽幽地瞥向趙長茹,帶着控訴和威脅。

    這騷包把他當小孩子哄的事,他可以大人有大量不與這騷包計較,但這騷包若是將他的腿給綁壞了——

    夏庭軒咬牙暗恨。

    打又打不過,橫也橫不贏……

    他堂堂府城一霸,竟、竟遇上了對手!

    不成!他得想個法子來保住他府城第一公子的美名。

    蕭雲逸小心解開裹着木棍纏繞在夏庭軒小腿上的布帶。

    那兩名小廝此時倒是殷勤,搶着上前來給自家主子脫靴。

    蕭雲逸正待撩開夏庭軒的褲腿,查看夏庭軒腿上的傷情時,偏頭看向一旁正關切望着,毫無迴避之意的“雷風公子”。

    若是普通婦人,不論嫁人與否,此時該當皆知迴避。但這“雷風公子”卻是滿目坦然,絲毫無一絲扭捏之情。

    蕭雲逸能想到的只有一條。

    這“雷風公子”也是學醫懂藥之人,且那醫術必定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若不然那日許公子的傷,與今日夏少爺傷腿上用布帶裹木棍的處置方法,又該如何解釋?

    所以,這“雷風公子”必定有一手精湛的好醫術!

    蕭雲逸自打記事起便對鑽習醫術格外上心,曾爲參透一本古籍醫書三日不眠不休,不喫不喝,也曾爲尋一種古籍之中記載的藥材跋山涉水不覺疲累。

    總之,蕭雲逸對醫術的癡迷與狂熱,絲毫不亞於信徒對神主的崇拜。

    他指着堆在一旁的布帶與小木棍,疑惑地問趙長茹道:“不知公子爲何要用這般法子來固定傷腿?”

    趙長茹心頭咯噔一聲。

    這是她在後世所學的急救知識,在現下還無人嘗試過用這種法子來處理可能骨折、骨裂的患者,那她又該如何解釋?

    總不能說是她夢見的吧——

    趙長茹眉頭微皺,忽而眼中一亮,立時舒展眉心,故作從容地瞎扯道:

    “在下曾於鄉野之中,見識一老農在自家院中,爲一棵新長的歪脖子小樹,綁上筆直而又結實的木樁——”

    蕭雲逸聽得認真萬分,一雙眼滿是求知的渴望,“爲何?”

    趙長茹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繼續將故事往下編,“彼時,在下也同公子一般,不知那老農爲何會這般做,待後來在下再路過那老農家時,已見那小樹已長得粗壯,儘管先前綁在樹身上的木樁已被解下,但那小樹仍舊身姿挺拔,絲毫看不出那竟曾是棵歪脖子樹。”

    夏庭軒聽得不耐煩了,“這和你綁本少爺的腿有何干系?”

    趙長茹看一眼同樣滿眼疑惑不解的蕭雲逸,解釋道:“數月前,在下家中初生的小牛犢,不小心弄折了自個兒的腿,若按尋常法子來處置,只需用布帶將骨折處裹上,待那骨頭自個兒長合——在下去歲便用此法子處置過一頭折腿的牛犢,那牛腿骨雖最終長攏癒合,那牛卻成了一隻跛腳牛。”

    趙長茹故作鬱悶地嘆一口氣,“那牛跛了一隻腳,喫草也喫不香,養了一年也沒養出肉來,年前便讓在下殺來吃了,這剔下那跛了的一隻牛腳腿骨一看,原來那曾經骨折之處,雖是長攏癒合,卻沒能長得對位,那處一圈外凸得厲害——”

    夏庭軒聽聞趙長茹所言,垂下頭去看向自個兒的腿,表情霎時變得十分難看。

    他、他的腿可別也凸一圈!

    趙長茹繼續道:“再說在下那折了腿的小牛犢,想着前次只是裹纏布帶,卻讓那老牛跛了腳。而在下辛苦養了那跛腳牛一年,到頭來卻連肉也沒能喫上幾口,便讓在下決心再不能將在下那小牛跛了腳。”

    夏庭軒等不及問道:“那小牛跛是沒跛?”

    他問的是小牛,卻將自個兒帶了進去,就怕趙長茹說跛了。

    趙長茹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幸而,在下在那老農處得了啓發,用筆直結實的木棍將那小牛折了腿綁纏住,不曾想,那小牛的腿好得比從前只用布帶裹纏快得多,且那折了的腿長攏癒合之後,在下仔細摸過雖稍有凸起,卻不似先前那頭牛一般,若只是憑肉眼來看,也看不出那小牛,與別的未曾斷腿的小牛有何差別。”

    一旁的兩名小廝聽得津津有味,此時一面拍手一面問趙長茹,“雷風公子,你是養牛的?”

    趙長茹掩藏在面具之下的嘴角抖了抖。

    這不是重點好嗎!

    夏庭軒則一眼怪異,看一眼自個兒的腿,又瞪向趙長茹,“這處置小畜生的法子,你竟然往本少爺的腿上用!”

    趙長茹眉梢輕挑,理所當然道:“有何不可?這法子在樹身上用得,在牛腿上用得,在人腿上自然也用得,且有那樹、牛在前用了這法子,恰好驗證這法子是可行的,再用到人身上纔算應當。”

    夏庭軒一時無言,鬱悶地閉了嘴。

    他堂堂府城一霸,現下是:

    打,打不過。

    說,說不過。

    只剩滿肚子憋屈和那麼一丁點莫名的情緒,讓他連氣也氣不起來。

    蕭雲逸若有所思地望着被自個兒親手解下的布帶與木棍,將趙長茹方纔的話在心底細細琢磨一遍,忽如醍醐灌頂一般猛然驚醒,一瞬看向趙長茹的眼中滿是崇敬和佩服。

    他情緒激昂得有些語無倫次:“公子所言……所言極是,這要用在人身上的法子,可先試用於牲畜或是草木,驗證法子可行之後,再用於人身才算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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