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用的啥?

    趙長茹詢問地看着六福。

    六福笑了笑,跑到榻邊,湊在八順耳朵旁,伸出手指掏了掏,便掏出一粒“耳塞”。

    那是用先前許母改良運動服,裁剪下的棉布邊角料裹成的小球。

    六福掏完八順的耳塞,便又去掏許母耳朵裏的。

    這回不用趙長茹再喊,許母與八順婆孫二人,便讓六福掏耳朵的動作,給打走瞌睡擾醒了。

    八順睡得一張小臉紅撲撲的,見着趙長茹便要往她懷裏撲,“嬸兒~”

    許母滿面和藹地笑着,摸着六福的腦袋,誇他想的法子好,好難得睡這麼安穩。

    六福得了許母誇讚,孩子似的靦腆笑着,趁許母不注意之時,他那一雙眼卻偷偷瞄向趙長茹,朝趙長茹勾脣露出一抹得意中帶點邪氣的笑。

    趙長茹抱着小小的八順,笑着瞪了六福一眼。

    臭小子!

    晚食之後,倆孩子合力將碗洗了乾淨。

    趙長茹將檐口掛着的兔皮護膝取下。

    這護膝前兩日便做好了,掛在檐下散了兩日的氣味,現下已是可以戴膝上用了。

    趙長茹回過身,便見許母坐在檐下的躺椅上,一面和藹帶笑地望着院子裏,玩鬧逗笑的八順與六福,一面用手揉搓着膝蓋。

    “娘,今晚上怕是要下雨,把這兔皮護膝綁上,許是會好受些。”趙長茹一面說着,一面蹲下去,替許母綁護膝,“這皮子上讓我扎的眼兒多,戴着應當是不會太憋悶。若戴着真是熱得難忍,娘鬆了綁帶取下來便是。”

    許母滿眼欣慰,抹一把淚道:“娘熱不着。”

    縱然是在這盛夏之日,周身熱得仿若火燒一般,她那膝上之處,仍舊是一片涼,仿若那裏邊生的不是骨頭,而是那三九天結成的寒冰。

    先前讓薛大夫紮了針,配着方子吃了這幾日,雖是暫且好轉了些,但那膝上仍舊生寒,需得時常用溫熱的掌心搓着,才能覺着舒服一些。

    許母摸着膝上綁好的兔皮護膝,自當又是一番喜不自勝淚不斷。

    趙長茹皺着眉頭,佯裝賭氣地問道:“娘咋還哭了呢?是嫌我做得醜?”

    許母擡忙起袖口掩了掩淚,“不醜,娘高興,娘喜歡……”

    趙長茹一瞬笑開,趴在許母膝頭,“等再過幾日,我製成了艾條,給娘做個艾灸,許是便能讓孃的腿,不再似現下這般畏寒怕溼。”

    許母疑惑問道:“艾灸?何爲艾灸?”

    趙長茹笑了笑,溫聲細語地解釋道:“就是用點燃的艾條,在孃的膝上燻烤……”她點了點許母的膝蓋,“除一除娘這膝蓋裏的寒溼之氣。”

    許母聞言,恍然大悟地點頭,忽又追問道:“那艾條又是啥製成的?可是要花費許多銀錢?長茹,娘這腿是老毛病,娘也早習慣了,需不着費銀子治。娘知道,那酒樓每日皆有進賬,可再過不了幾日,元景便該上府城參考。那府城之中,需得打點的地方有許多……”

    許母憂心地皺起眉頭。

    這還不知府城之中的官老爺們,嘴有多大胃口有多好,需得多少銀錢砸去,才能湊個熟臉說上幾句話——

    趙長茹拉住許母的手,出聲安慰道:“娘!您放心,制那艾條不費銀子,相公上府城考學之事,”她看一眼一旁的許元景,轉向許母繼續道:“您也用不着擔心,那些個拿銀子塞的,是自個兒沒斤沒兩,需得拿銀子討個人情,相公的學識才情,用不着那些虛的。便是真遇上黑心貪喫的壞鬼,咱也不缺銀子來驅鬼。”

    趙長茹之所以說是驅鬼,是因爲若是無人做鬼,許元景必定能中舉。

    現今的科考比之她在後世所知,明清時代的科考難上百倍。

    考學之人除卻纔識學情,還得拼比家世門第。

    而小秀才不過一介寒門書生,卻能一舉考中秀才,少年成名,這便已能說明小秀才的學識,已足以讓考官放棄門第之見。

    要知道,主管童生試的考官在批秀才之時,除卻考量此人之才學是否足以參與鄉試,另便是看此人的家世門第,是否足以支撐其繼續考學。

    這每三年一次的童生試,錄取秀才的數量,每州府根據在戶人數,有相應的名額限制。

    所以並非有才之人便能被批爲秀才。

    首先得是同一批參與童生試之中,才學從高到低往後排,排在限制名額內的,再便是論家世門第。才學家世皆有的,自然首當批爲秀才。徒有家世而無才學者,也大多能被批爲秀才。若是有兩人作比,一人家世不錯,才學一般,而另一人家世貧寒,便只看後者之才,是否能抵得過家世上的欠缺。

    且並非只是與參與童生試的學生比家世。

    主管童生試的考官還得考量這寒門學子的學識才情,能否在六州府會考的鄉試之中拔得頭籌,以學識才情彌補家世上的欠缺,於一衆家世出衆的貴公子中取得舉子之名。

    若是考官覺着此人之才,比六州府中豪門大族之子,也能抵得過家世上的欠缺,纔會破例批寒門學子秀才之名。

    主管童生試的考官有這般考量,其實也是爲寒門出身之人着想。

    這與其頂着秀才之名,費盡家中銀錢,在鄉試之中落榜,還不如起初便莫要中這秀才。

    從前便有家世一般之人,爲能在鄉試之中出頭,變賣家中百畝田地,四處打點送禮,卻仍舊落榜未中,難以承受打擊跳河自盡的。

    所以,趙長茹十分確信:許元景有那個實力。

    許母忙又問道:“那、那艾條是咋制的?”

    趙長茹笑了笑,撐起身指山院外,能一眼望見的小山坡,“用艾草,就是上回做艾粑的艾草,先前做艾粑的是嫩艾,現下的老艾用來制艾條正好。”

    許母確信做艾灸不用花銀子,才終於放下心來,喚八順去房裏,將針線繃子取來,趁着還有幾分天光,要將那帕子再繡幾針。

    許母接的這些繡活,全是周邊村子裏,要辦喜事的人家,定下的一些小樣繡品。多是些枕巾繡鞋啥的,在縣城裏的店面裏買現成的貴,扯塊布送來許母這處來繡,能省下不少銀錢。

    趙長茹摸了摸,那大紅枕巾上,已繡好的半隻鴛鴦,“真好看,娘,你的手藝真厲害。”

    許母一面眯着眼下針,一面笑得滿臉皺紋,扯線的一瞬擡眼,瞥向趙長茹和藹道:“你若想學,娘教你。”

    趙長茹聞言,乾笑兩聲,“不、不用了,我手笨,就不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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